第22章 赌上人性的微光

新纪元大厦的顶层，中央监控室。

这里是陆沉帝国的神经中枢，冰冷、精密，充满了非人化的科技感。墙壁上，数百个高清监控屏幕，此刻正疯狂地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警报。刺耳的警报声，与苏霓裳那充满了毁灭之力的歌声混合在一起，通过最高保真度的音响系统，形成了一曲令人灵魂战栗的末日交响。

秦筝被两名身穿重型外骨骼装甲的“惩戒者”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冰冷的合金地板硌着她的脸颊，沉重的机械靴几乎要踩碎她的肩胛骨，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畅快淋漓的笑容。

她仰着头，竭力去看主屏幕上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那个在地下圣殿里，独自一人，用歌声撼动着整座巨塔的白衣女子，此刻在她眼中，宛如降世的神明。那份不屈、那份决绝、那份燃烧生命的光与热，让秦筝的血液都在沸腾。

那，才是她贺兰将军，愿意赌上一切去追随的真正的主上！不是那个躲在万里之外的屏幕背后，用冰冷数据和弥天谎言构建虚假帝国的懦夫！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陆沉的咆哮，通过加密的通讯系统，在监控室里轰然回荡。他的全息投影就站在监控室中央，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他的人，他的整个团队，都远在海外一处秘密基地，只能通过远程操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作为整个计划基石的“圣殿”，正在走向不可逆的崩溃。

“立刻启动‘湮灭程序’！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切断她的声波传导！就算毁了那个圣殿，也绝不能让她的歌声，传到地面上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恐慌，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超出他计算的、无法被量化的变数。

“可是，陆总……”一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的研究员颤抖着声音回答，他叫亚里斯，是“虹吸”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他指着屏幕上另一个生命体征急剧变化的读数，声音发颤，“顾临渊……他还被束缚在能量场的中心。一旦启动‘湮灭程序’，能量场会向内坍缩，形成高能风暴……他会在万分之一秒内，被撕成基本粒子！”

“我说了，启动！”陆沉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性，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一个没用的‘琴心’而己，他的血脉数据和能量模型己经采集完毕，毁了就毁了。只要‘虹吸’装置的核心数据还在，我随时可以克隆，可以找到替代品！”

对于陆沉而言，顾临渊的价值，己经在刚才的“血祭”预备阶段中被彻底榨干。现在，他只是一枚可以用来威胁苏霓裳、也可以随时被丢弃的……废棋。他的帝国，建立在绝对的理性和利益之上，任何个体，无论多么特殊，只要失去了利用价值，都可以被毫不犹豫地抹除。

亚里斯博士的手悬在控制台上那个血红色的“湮灭”按钮上方，剧烈地颤抖着。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光洁的台面上。他是个科学家，不是刽子手。他一生追求的是知识，却不知不觉间，为魔鬼造出了屠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因为巨大的压力与恐惧，而颤抖着按下那个按钮时。

异变，发生了。

监控室那扇由特殊复合材料制成、厚达半米的合金大门，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仿佛被一头失控的攻城锤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整个监控室都随之震颤，天花板上簌簌地掉下灰尘。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每一次撞击，都比上一次更加沉重，更加狂暴！

合金大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下去的拳印！拳印周围，坚固的金属甚至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出现了融化和撕裂的迹象。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几名不可一世的“惩戒者”，都惊呆了。

这是新纪元大厦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这扇门，足以抵挡小型导弹的正面攻击！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怪物，能用血肉之躯，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

“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拦住他！”陆沉的全息投影因为信号干扰而开始闪烁，他的咆哮声变得声嘶力竭。

几名“惩戒者”立刻反应过来，调转手中的高能脉冲枪口，对准了那扇己经严重变形、摇摇欲坠的大门。

“轰！”

伴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大门被彻底撞开。无数金属碎片向内迸射，两个“惩戒者”躲闪不及，被碎片击中，外骨骼装甲上火花西溅。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被撕得破破烂爛的白色病号服，虬结的肌肉如同花岗岩般块块坟起，身体上布满了狰狞的、新旧交替的伤痕，那是反抗束缚和电击治疗留下的印记。

他的眼神，浑浊，迷茫，却又带着一种……野兽般的、不辨敌我、只认目标的纯粹执拗。

是那个，在第一次实验室里，被苏霓裳的歌声，唤醒了“战场记忆”的、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叫李默，曾经是一位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但在一次惨烈的商业失败后，他患上了重度抑郁症，精神世界崩塌，变成了行尸走肉。他被家人送进新纪元的“疗愈中心”，成了第一批接受“歌者”能量治疗的“小白鼠”。

苏霓裳的歌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枷锁。唤醒了那个，在前世，作为一名忠诚的士兵，为了守护自己的将军，在尸山血海中战至最后一人的……铁血军魂！

“新纪元”的人，以为他只是个病情好转的普通病人。却不知道，一个被唤醒的、历经百战的灵魂，能赋予一具凡俗肉体多么强大的力量。他挣脱了最高强度的精神与物理束缚，砸开了囚禁他的合金病房，凭着一股“保护主上，扫清一切威胁”的本能，硬生生地从地下三层的“疗愈中心”一路杀了上来！

“开火！”一名“惩戒者”头目下令。

“惩戒者”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蓝色的脉冲光束瞬间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然而，李默的动作，比他们更快！他根本没有闪避，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暴怒雄狮，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迎着枪林弹雨，猛地冲了进来！他的身体，爆发出远超人类极限的力量和速度。脉冲光束打在他身上，只是烧焦了他的皮肤，却无法阻止他分毫。他一拳，就将一名“惩戒者”连人带数百公斤的外骨骼装甲，打得胸前凹陷，凌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后方的服务器墙上，变成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

监控室里，瞬间乱成一团！枪声、吼声、金属撞击声、仪器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而就在这片震耳欲聋的混乱之中，另一道微光，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亮起。

是那个，在发布会上，被苏霓裳一曲《初见》“治愈”了PTSD的女人，张琳。

她在发布会后，被陆沉以“需要进行深入的后续观察”为名，半强制地软禁在了新纪元的“疗愈中心”里。她看似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安排，每日读书、画画，但她的内心，却因为苏霓裳那温柔的歌声，种下了一颗顽强而感恩的种子。

她听到了大厦内部响起的警报，也通过内部网络出现的混乱漏洞，听到了那首，正在毁灭一切的、悲壮而熟悉的歌声。

她瞬间明白了。那个在舞台上如神仙般温柔的女子，正在受难。

她不懂什么战斗，也不懂什么阴谋。她只有一个最朴素、最坚定的念头——她要报恩。那个女人，把她的丈夫和孩子，还给了她。这份恩情，比她的命更重。

她利用自己这阵子对“疗愈中心”地形的熟悉，以及安保系统因李默的暴动而出现的漏洞，悄悄地潜入到了大厦的中央能源控制室。

这里是整座大厦的心脏，巨大的能源管道如巨蟒般盘踞，发出低沉的嗡鸣。她看着眼前那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能源管道和控制阀门，回想着她的丈夫（前世是一位技艺精湛的工匠）曾经教给她的那些关于机关和结构的知识。她的前世记忆并未完全苏醒，但那些知识，如同本能般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她在一排排复杂的控制台中，找到了一个最关键的、独立为整个地下圣殿供能系统的……总阀门。

她知道，只要关闭它，地下的一切，都会停止。歌声会停，那个邪恶的装置会停，那个女人的苦难也会停。

但她也知道，这个阀门，连接着最高级别的物理安保系统。阀门的手柄上，清晰地刻着一个红色的骷髅标志，下面写着：非授权触碰，将触发超高压电弧反制。只要她敢触碰，足以熔化钢铁的高压电流，会在瞬间，将她化为焦炭。

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报恩。

张琳的脸上，露出了和那日坐在草地上，一样的、幸福而坦然的微笑。

她闭上眼睛，想起了丈夫宽厚的手掌，想起了孩子温暖的拥抱。

也想起了，那个将她从无边无际的创伤地狱中，拉回到这片美好回忆里的……白衣女子。

她伸出双手，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了那个刻着红色骷髅标志的……总阀门。

“滋——！”

刺目耀眼的白蓝色电光，如同神罚之矛，瞬间吞噬了她的身体。

而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剧痛消失了。她仿佛看到，自己不是死在冰冷的控制室里。

而是躺在那片春日的草地上，枕着丈夫的膝盖，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在温暖的阳光下，安详地，睡着了。

……

地下圣殿。

苏霓裳的歌声，己经因为生命力的过度透支而变得断断续续，几近力竭。

但她还在唱，用最后的意志，挤压着声带。

就在这时，整个大厅，所有的光芒，包括“虹吸”装置那刺目的红光，都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纯粹的黑暗。

赌上人性的微光，在最关键的时刻，以凡人之躯，切断了暴君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