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万人空巷的最后舞台

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备用电源，在一片混乱中挣扎着启动。应急的红色指示灯，在地下圣殿里逐一亮起，那光线昏暗而诡异，如同垂死巨兽的血管，勾勒出一片狼藉的末日景象。曾经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散落着穹顶爆裂的碎片和烧焦的线路，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那座巨大的“虹吸”装置，此刻像一头被拔掉了獠牙的死寂怪兽，静静地矗立在中央，不再发光，只有冰冷的金属质感。

苏霓裳因为生命能量的过度透支而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撕裂的肺叶。那首毁灭性的《离魂曲》后半阙，是她用灵魂与生命力作为燃料唱响的战歌，此刻火焰燃尽，只剩下无尽的虚弱和寒冷。她的视野阵阵发黑，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尖锐鸣音，那是声波能量反噬的后遗症。

而束缚着顾临渊的金属椅，也因为主能源的切断而失去了所有作用。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镣铐“咔嚓”一声，电磁锁失效，自动弹开。

顾临渊甚至来不及感受重获自由的喜悦，他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他顾不上自己身上被高压电流灼出的道道伤痕，第一时间从椅子上挣脱，踉跄着冲到苏霓裳身边，将她那几乎要下去的身体，紧紧地拥入怀中。

“霓裳！你怎么样？”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后怕和心疼而剧烈地颤抖。他能感觉到怀中躯体的冰冷和轻颤，仿佛一尊稍纵即逝的琉璃。

苏霓裳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真实的体温和那擂鼓般的心跳，那颗因为愤怒和毁灭欲而狂乱到几乎要炸裂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仿佛那是唯一的解药。她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虚弱却安心的笑容：“我……没事。”

就在这时，大厅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夹杂着喘息的脚步声。

是秦筝。

她此刻的模样也颇为狼狈，战斗服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污和爆炸后的硝烟，但她的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两颗在黎明前燃烧的星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亢奋与决绝。

“快走！”她言简意赅地说道，声音因为剧烈奔跑而有些不稳，“李默大哥……他用命，为我们争取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陆沉的远程安保系统有最高优先级的重启协议，很快就会恢复。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顾临渊没有丝毫犹豫。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的苏霓裳，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她打横拦腰抱起，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跟在秦筝身后，冲入了那条通往地面的、阴暗潮湿的紧急通道。

他们逃离了那座囚禁了他们太久的、华丽而冰冷的巨塔。

当他们终于冲出新纪元大厦的侧门，呼吸到地面上那混杂着汽车尾气、尘土和深夜寒意的、自由的空气时，三个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城市的霓虹依旧在远处闪烁，车流声、人语声，这些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凡尘之音，此刻听来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交响乐。

秦筝没有耽搁，她带领他们迅速穿过几条小巷，钻进了一辆停在暗影中的普通轿车，一路疾驰，最终将他们安排在一处绝对安全的藏身之所——一间位于老城区的、早己废弃的地下防空洞。

这里潮湿、阴冷，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提供着微弱的光明，与新纪元大厦的奢华形成了天壤之别。但在这里，他们暂时隔绝了陆沉那无孔不通的“天网”系统，获得了片刻宝贵的喘息之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防空洞成为了他们临时的指挥部。秦筝利用自己高超的黑客技术，小心翼翼地从网络的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了那日事件的全貌。他们得知了李默的壮烈，也得知了张琳那无声却决绝的“义举”。当听到张琳为了关闭总阀门而自我牺牲时，苏霓裳的眼泪无声地滑落。那两个被她无意中触动了灵魂的普通人，却用最不普通的方式，回报了这份触动。这份沉甸甸的人性之光，让她感到了温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

整个新纪元集团，因为这次史无前例的“恐怖袭击”，陷入了一片巨大的内部混乱。股票动荡，高层人人自危。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陆沉在第一时间从欧洲赶了回来后，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控制力。

他没有报警，没有对外公布任何关于“袭击”的消息。而是用雷霆手段，迅速清洗了内部的知情者和动摇者，将一切都强行压了下来。对外，他只宣称大厦进行了一次计划外的系统维护和升级。

他像一头在自己的领地里受了重伤的、被彻底激怒的野兽，没有咆哮，而是选择潜伏回最深的暗处，舔舐伤口，同时积蓄着更疯狂、更致命的报复性力量。

整个城市，表面上依旧平静如水。新闻里播放的，依然是新纪元集团带来的种种便利和美好愿景。但苏霓裳他们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是足以毁灭一切的、暴风雨前的宁静。陆沉下一次出手，必将是天罗地网，再无任何侥幸。

防空洞里，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下，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三张同样凝重的脸。他们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商讨着最后的对策。

“我们不能再躲下去了。”顾临渊首先开口，他身上的伤己经好了大半，但神情却无比凝重，“陆沉的系统正在进行修复和自愈式的升级。我了解他的偏执，他会把所有的漏洞都补上，并且增加百倍的冗余。等他下一次出手，我们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秦筝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悲观，她用手指在面前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他的帝国太庞大了，根深蒂固。媒体、安保、能源……他控制了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的命脉。我们就像三只蚂蚁，怎么可能撼动那棵己经长成参天巨木的大树？”

“不。”苏霓裳缓缓地开口，她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但己不复之前的空洞。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重新燃起了那种清冷而坚定的光芒，“我们有一样东西，是他没有的，也是他……最害怕的。”

顾临渊和秦筝，同时看向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人心。”苏霓裳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两个字，轻柔，却又重如泰山。

“陆沉的帝国，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建立在谎言和操控的沙滩之上。他让人们沉浸在他所设定的、虚假的幸福里，剥夺他们真实的记忆和情感。但人们，真的心甘情愿吗？”

她想起了李默，那个在商场失意、被诊断为行尸走肉的男人，却在听到歌声时，苏醒了前世保家卫国的军魂。她想起了张琳，那个被战争创伤折磨的女人，在重获温情后，能为了守护这份温情的给予者而坦然赴死。

“李默大哥，他可以选择继续做一个活在虚假回忆里、被‘疗愈’的病人，安逸地度过余生。张琳姐姐，她可以选择忘记所有痛苦，享受陆沉所赐予她的、那份没有波澜的平静。但他们，都选择了反抗。因为，在他们心底的最深处，依旧保留着属于‘人’的、最宝贵的东西——爱，与尊严。”

苏-霓裳的声音，在寂静的防空洞里回响，带着一种触及灵魂的力量。

“陆沉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从骨子里蔑视和不相信人性。他把人当成数据，当成可以修改的程序。而我们，要把这个他最看不起的弱点，无限地放大，变成刺穿他心脏的利剑。”

“你的意思是……”顾临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要……再唱一次。”苏霓裳的眼中，燃起一团明亮的火焰，“但这一次，不是在陆沉的实验室，也不是在他的发布会上。而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一个他无法轻易控制的、最大的舞台上。”

“我要将他的阴谋，将他贩卖灵魂、篡改记忆的真相，将他那个用无数人真实痛苦堆砌起来的扭曲乌托邦……所有的一切，都公之于众。我要让所有的人，都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他们所顶礼膜拜的‘神迹’，究竟是怎样一个丑陋不堪的骗局。”

“我要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她的声音斩钉截铁。

“选择是继续活在陆沉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做一个幸福的傀儡，还是……夺回属于自己的、哪怕带着痛苦却无比真实的喜怒哀乐。”

秦筝被她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一双美目睁得。

“这……这太疯狂了！”她失声说道，“你要去哪里，找这样一个舞台？陆沉会动用一切力量，甚至不惜制造一场意外来阻止你的！他的天网系统会监控全城！”

“体育场。”顾临渊的声音沉稳地响起，他的眼中，闪烁着与苏霓裳同样决绝的光芒，“本周末，市中心最大的那座露天体育场，有一场由多个慈善基金会联合举办的万人级别的演唱会。那是近期唯一一个，安保系统不完全属于新纪元集团，且能在短时间内，聚集起最多线下和线上关注度的地方。”

“对！”秦筝的黑客之魂，在绝望的灰烬中被瞬间点燃，她的手指开始兴奋地微微颤抖，“我们可以利用暗网和多个海外服务器作为跳板，将你要登台的消息，用无法追踪的方式，提前散布出去。就用‘神女降临，揭示终极真相’这样的噱头，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到时候，万人空巷，全球首播，舆论的洪流一旦形成，陆沉就算想用强硬手段阻止，也来不及了！他总不能当着全世界的面，炸掉一座体育场！”

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无比疯狂的计划。

他们不再躲藏，不再防守。他们要用一场堂堂正正的阳谋，去对抗陆沉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阴谋。

他们要将最后的战场，放在阳光之下，放在所有世人的面前。

“好。”苏霓裳缓缓站起身。她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显得孤高而坚定。

“那便，以这天地为台，以这万家灯火为幕。”

她的目光穿透了防空洞厚重的混凝土顶，仿佛看到了那片即将被她点燃的星空。

“为这个时代，唱响……最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