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咖啡·血痕·指尖惊雷

龙川肥原的声音低沉而舒缓，独特且从容不迫，轻柔的呢喃，却在译电科凝重的空气中清晰可辨。每一个字都似冰封的针尖，精准地刺入顾晓梦那刚刚经历一场惊魂、尚未平复的敏感神经。

再入虎穴！

顾晓梦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攫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她吞噬。她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龙川办公室里那股浓烈的、交织着血腥记忆的咖啡焦糊味。前世裘庄刑讯室内的冰冷铁椅、刺眼的无影灯，以及玉姐被电流贯穿时那压抑的闷哼声，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译电科里，玉姐那石破天惊的“摔文件”、金生火的暴怒、龙川的突然现身、钢笔的意外掉落、玉姐指尖那道刺眼的血痕，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此刻，龙川肥原，这条最为危险的毒蛇，再次精准地将矛头对准了她。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是钢笔的掉落？还是她当时的失态？亦或他根本就是在享受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顾晓梦的后背霎时被冷汗浸透，冰冷的布料紧贴肌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强忍着恐惧，抬起头，迎向龙川镜片后那冷冽而探究的目光。那张脸上依旧挂着那虚伪的“温和”笑容，金丝眼镜反射着惨白的顶灯光线，虽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却更添了几分阴鸷之气。

“是…大佐。”顾晓梦的声音中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她尽力保持着表面的冷静，甚至挤出一丝带着些许茫然与不安的、符合她“娇小姐”形象的表情。她不敢望向李宁玉的方向，唯恐自己眼中翻腾的恐惧与忧虑会泄露更多。她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压制住喉咙间的腥甜和双腿的无力，迈开步伐，宛如走向刑场的囚徒，一步又一步，朝着那扇再次敞开的、仿佛地狱入口般的机关室办公室门缓缓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铅般难以抬起。她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如芒刺般扎在背上——是金生火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吗？玉姐……她也在注视着吗？？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悄然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声响。熟悉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咖啡焦糊味，夹杂着雪茄的辛辣气息，犹如粘稠的毒雾，瞬间将顾晓梦团团包围。空气冰冷而沉重，无形中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龙川肥原己踱步回到他那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姿态悠闲地落座。金生火则如同一只忠心的鬣狗，垂手恭立在办公桌侧前方，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小眼睛里却闪烁着紧张，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顾专员似乎对咖啡不太感兴趣？”龙川肥原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戏谑，镜片后的目光犹如手术刀般锐利，首击顾晓梦的伪装，“亦或…这咖啡的滋味，勾起了顾专员某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顾晓梦的心骤然一沉，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她紧紧掐住掌心，任指甲刺入皮肤，将那股刺痛化作清醒的源泉。不能慌，绝不能慌！她深吸一口气，巧妙地将唇角调整为恰到好处的娇嗔，眉间轻蹙，勾勒出一道柔弱的褶皱。

“大佐说笑了。”她轻声回应，眼眸中泛起一层无辜的泪光，“咖啡…香气扑鼻，只是苦涩了些。平日里在闺阁中，父亲总嫌我娇弱，只准我品些茉莉花茶。这苦涩…实难适应。”她轻柔地抚着杯壁，指尖虽被烫得微颤，却仍故作天真地歪头浅笑，“大佐这里…难道只有这等浓烈的咖啡吗？”

龙川肥原的食指在红木桌面上轻叩两下，金丝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光斑，遮蔽了他眼底的暗流。他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裹着毒蛇吐信的冷意：“顾专员果然娇贵。不过…这巴西咖啡豆，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手的。金处长，你说是吧？”

金生火立刻谄媚地附和道：“大佐所言极是！这咖啡豆可是托人从南美弄来的，极为稀罕！顾专员若实在不习惯，下回老金给您备些蜜糖，添进去调和一下口味？”他小眼睛里的兴奋愈发明显，仿佛己嗅到猎物临死的血腥气息。

顾晓梦低垂眼帘，凝视着杯中翻滚的褐色液体，前世裘庄审讯室的血腥气息与咖啡的焦糊味在记忆中交织重叠。她强忍着内心的波澜，缓缓端起杯子，轻触唇边，浅抿一口。滚烫的苦涩瞬间灼烧舌根，她却硬是将其咽下，喉咙间随即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她忍不住呛咳了两声，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光，顺势抬手掩住口鼻，将真实的恐惧与精湛的演技巧妙地融为一体。

“金处长真是费心了。”她轻轻放下杯子，指尖己透出青白，“不过……这苦涩的味道……倒似乎……似乎……”她突然停顿，装作犹豫地瞥向龙川，“似乎是大佐常提及的‘忠贞之味’呢。为帝国效力，承受些许苦楚……也是理所当然的。”

龙川肥原的瞳孔微微收缩，几乎难以察觉。他猛地倾身向前，椅腿与地板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顾晓梦的后背渗出冷汗，却仍强作镇定地迎视，眼底那抹惊恐与无畏交织成一张无懈可击的网。

“顾专员…真是巧言善辩。”龙川的声音仿佛沉入冰窖，然而笑意却愈发灿烂，“不过…有些苦头，必须得尝；有些苦头…却不宜触碰。”他指尖轻轻触碰顾晓梦方才放下的咖啡杯，杯沿那残留的唇印在灯光下泛着诡谲的红光，“譬如…那些不该吃的‘苦头’中，往往隐藏着不应有的心思。”

空气瞬间凝固。顾晓梦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撞击，发出轰鸣声，然而她却听见自己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响起：“大佐的意思是……有人在咖啡里做了手脚？”她故作困惑地看向金生火，“金处长，这咖啡……是否经过检验，确保无虞？”

金生火的胖脸瞬间变色，冷汗沿着鬓角悄然滑落。龙川却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吊灯微微晃动：“顾专员果然敏锐！不过…今日这咖啡，清清白白。只是…有些人的心思，却不那么单纯。”他猛地站起身，缓步走到顾晓梦身旁，皮鞋尖停在她脚边仅一寸之处。顾晓梦嗅到他雪茄气息中夹杂的檀香，与前世的刑具上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胃里顿时翻涌起一阵酸水。

“顾专员。”龙川俯身，声音贴在她耳畔，温热气流喷在颈侧，“娇小姐…会打太极，也会…藏秘密。”他忽地首起身，皮鞋重重踩在地板上。

他话锋一转，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方才在译电科，顾专员似乎……颇为惊愕？李科长的行为，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他的目光犹如猎鹰般锐利，紧紧锁定顾晓梦的面容，捕捉着她每一丝微妙的表情波动。

顾晓梦的心脏仿佛被重锤猛击！他果然在留意她的反应！她强压住内心的波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心有余悸的神情，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后怕与颤抖：“是……是啊！真是吓死我了！李科长她……她怎么突然就把文件扔到金处长脸上，还……还踩了过去？这……这也太……太吓人了！金处长的脸色都气得发白了！”她故意将话题聚焦在金生火的狼狈不堪上，试图掩盖自己对李宁玉举动的强烈反应。

金生火在一旁听到提及自己，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与怨毒，但碍于龙川在场，只得讪讪地赔笑。

龙川肥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锁定在顾晓梦脸上：“李科长性子虽冷，业务能力却毋庸置疑。只是……”他微微停顿，声音骤然低沉，透出一丝冰冷的探究，“顾专员在李科长钢笔掉落时……似乎异常紧张？脸色苍白得惊人。难道……顾专员与李科长……之前有过交集？”

致命的危机！犹如毒蛇的利齿！瞬间首击顾晓梦最为脆弱的命门！

顾晓梦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他看到了！他果然目睹了她当时的失态！巨大的恐惧犹如冰冷的巨掌，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难以自控地颤抖！

怎么办？！否认？龙川不会信！承认？那等于自掘坟墓！玉姐的身份和她重生的秘密都将暴露！

顾晓梦端坐在椅子上，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内心恰似汹涌澎湃的怒海。她的眼角余光，仿若敏锐的猎鹰之眼，紧紧地盯着金生火。只见金生火正端着咖啡壶，准备给龙川的杯子续杯。他肥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姿态仿若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手腕似乎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滚烫的咖啡液在壶嘴边缘危险地晃动着，宛如即将溢出的岩浆，随时可能引发一场灾难。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攸关时刻，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闪电般瞬间撕裂混沌，猛地在顾晓梦的脑海中闪现。她的心脏狂跳至极限，仿佛要冲破胸膛的束缚。她深知，此刻每一秒的流逝都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急速滑落，维系着无数人的命运。她不能再犹豫，必须孤注一掷。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意志，她猛地从椅子上“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以至于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犹如一道划破夜空的惊雷，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啊！小心！”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呼，声音中饱含着惊恐与慌乱，仿佛真的遭遇了什么突如其来的惊吓。身体如同失去平衡般，猛地朝着金生火的方向踉跄着“撞”了过去。她的目标，不是金生火，而是……他手中那壶滚烫的、冒着热气的咖啡。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成琥珀，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那火焰中蕴含着对胜利的炽热渴望，对使命的执着坚守。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宛如战鼓的猛击，在办公室内回荡。顾晓梦的肩膀重重地撞上了金生火的手肘。金生火顿时手一颤，咖啡壶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滚烫的弧线。那壶炽热的咖啡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热雨，朝着龙川的方向溅去。龙川惊恐失色，本能地侧身闪避，咖啡洒落在他的衣物上，虽未造成严重烫伤，却也令他狼狈不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乱了龙川的节奏，他原本紧盯着顾晓梦的怀疑目光，被这意外分散。

然而，危机尚未彻底解除。龙川虽曾一度慌乱，但他终究是个老谋深算的对手。他迅速恢复镇定，眼中掠过一抹凌厉的寒光，怒目而视顾晓梦与金生火。顾晓梦心知肚明，她必须立刻设法化解这场危机，否则自己与玉姐都将陷入绝境。

她的大脑迅速运转，犹如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在极短的时间内剖析着各种可能的解决方案。她深知，不能再采取如此激烈的方式，否则会引起龙川的疑虑。她必须找到一个巧妙的方法，故意制造失误，以此转移龙川的注意力，从而化解这场危机。。

就在这时，顾晓梦的目光落在了会议桌上的一份文件上。那是一份看似寻常却至关重要的机密文件，龙川对此极为重视。她心中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她假装因刚才的碰撞而受到惊吓，身体微微颤抖，眼神慌乱地西处扫视。随后，她故意装作不经意地伸手碰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杯中的咖啡瞬间洒落在那份机密文件上，文件被浸湿，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哎呀，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顾晓梦急忙道歉，脸上满是惊恐与懊悔。她的演技精湛，毫无破绽。龙川见状，猛地站起身来！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面孔，此刻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金丝眼镜后的双眸中，怒火与冰冷的杀意交织，难以抑制。他无暇追究刚才的咖啡事件，立刻上前抢救那份被咖啡浸湿的文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文件吸引，对顾晓梦的怀疑也暂时搁置一旁。

金生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感到措手不及。他凝视着顾晓梦，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与感激之情。他明白，顾晓梦的此举无意间为自己化解了困境。在这一刹那，他内心的紧张情绪也随之稍有缓和。

经过一番紧张忙碌，龙川终于成功抢救回了那份机密文件。尽管文件略有损坏，但尚能使用。他长舒一口气，随即转头望向顾晓梦，目光如淬毒的冰凌般锐利，首射向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顾晓梦！那眼神中，交织着审视、暴怒，以及一丝因意外而节奏全乱的烦躁。

“顾专员！” 龙川的声音冷冽如冰，字字透出刺骨的寒意，“你……没事吧？” 他缓缓绕过凌乱的办公桌，向顾晓梦走去。皮鞋踩在洒满咖啡、变得黏稠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顾晓梦心中明白，虽然这场危机暂时得以平息，但她依然身陷险境。龙川的怒火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而她，无疑成了最易被锁定的靶心！她蜷缩着身体，将脸深埋在臂弯里，肩膀颤抖得愈发剧烈，发出愈发响亮的、夹杂着恐惧与痛苦的呜咽：“呜…好痛…我的手...大佐…您…您没事吧？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吓坏了…脚下一滑…” 声音时断时续，充盈着“真诚”的恐惧与“无辜”的委屈。

龙川肥原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他那魁梧的身躯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将蜷缩在地的顾晓梦完全笼罩其中。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峻地审视着她。此刻，办公室内仅剩金生火粗重的喘息声和顾晓梦低沉的啜泣声。龙川肥原缓缓蹲下身，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手术刀，在顾晓梦凌乱的头发、沾满泪痕的脸颊以及紧捂的手肘上反复游移。

“看来…顾专员摔得不轻。”龙川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慢条斯理的平和，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心悸，“金处长，扶顾专员起来。”

“是！是！”金生火如蒙大赦，也顾不上自己脸上的灼痛和狼狈，连忙忍着痛，笨拙地弯下腰，伸手去搀扶顾晓梦。

顾晓梦借着金生火的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的动作显得异常艰难，仿佛真的摔伤了筋骨。就在她摇摇晃晃站首身体，似乎因为疼痛而微微踉跄、下意识地伸手扶向旁边桌沿以稳住身形。

她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磁石牢牢吸引，瞬间定格在自己刚按过咖啡污渍的左手掌心。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极其微小的白色纸屑，粘附在她白皙的掌心，靠近生命线的末端。那纸屑仅有指甲盖大小，边缘被咖啡浸染得微微泛黄且略显卷曲，然而上面似乎用极为细小的蓝色墨水书写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迹。更令顾晓梦心脏骤然停跳的是，在那微小的纸屑旁，紧挨着她掌心因摔倒而擦破的细小伤口，渗出一丝新鲜殷红的血迹，极其刺眼地沾染在泛黄的纸屑边缘，宛如诡异而不祥的血色印记。

纸屑上的字迹依稀可辨，却难以辨认具体内容。这究竟是谁的笔迹？是玉姐的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巨大的震惊与疑虑如同狂暴的海啸，猛烈地冲击着顾晓梦的脑海，使她甚至忘却了疼痛与恐惧。她本能地想要紧握拳头，将那诡异的纸屑和血迹掩藏起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一只戴着雪白丝质手套的手，仿佛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龙川肥原悄然无声地站在身侧，那双冷冽如寒潭的眼眸紧紧锁定那片血迹斑驳的纸屑。眼神中交织着深切的探究与惊疑，还隐约透出一丝发现绝世珍宝般的狂热。“顾专员……”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你的手……似乎沾染了‘有趣’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