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酒宴惊魂

春禧殿的鎏金宫灯映得殿内暖如阳春，顾昭宁立在案几后，目光扫过席间攒动的珠翠。

她今日着月白医女襦裙，腰间银鱼符随呼吸轻晃——这是太医院首座特批她随侍宫宴的凭证。

可此刻那银鱼符贴在腰腹，倒像块烧红的炭，提醒她莫忘皇后帖子末尾那个朱砂小圈——今日这场宴，原是局。

“顾医女，来坐近些。”孙美人的声音甜得发腻。

顾昭宁抬眼，正撞进对方涂着丹蔻的手指，那指尖勾着她腕间，将她往主位方向带了带。

孙美人鬓边西域赤金步摇摇晃，金铃轻响间，案上青瓷酒盏己被推到她面前：“听闻你前几日救了李答应的胎，这杯是本宫敬你的。”

顾昭宁垂眸看那酒盏，琥珀色酒液映着烛火，泛着不寻常的流光。

她袖中指尖微蜷——方才孙美人斟酒时，广袖扫过酒壶的动作太刻意，像极了洗衣局老嬷嬷偷藏胭脂时的遮掩。

“美人抬爱，昭宁不胜酒力。”她端起酒盏作势要饮，却在唇瓣即将沾到酒液时，指节微颤，酒盏倾斜少许。

一滴酒液落在她袖中暗揣的银针上，晕开极淡的蓝。

顾昭宁喉间泛起腥甜——是断肠草。

“皇后娘娘到——”

通传声惊得满座起身。

顾昭宁垂首行礼，余光瞥见孙美人眼尾一跳，腕间银镯撞在酒壶上，发出清脆的响。

皇后着茜红翟衣入席，鬓边东珠步摇随着落座轻颤：“今日家宴，不必多礼。”她抬手指向顾昭宁，“顾医女也坐吧，本宫素闻你医术了得，今日宴上若有不适，还要劳你照应。”

话音未落，孙美人己捧起酒壶：“娘娘今日千秋，臣妾敬您三杯！”第一杯酒入喉时，皇后还笑着与左右说话；第二杯饮尽，她指尖己攥紧了桌角；第三杯刚咽下，便见她突然捂住喉咙，身子猛地前倾，翟衣上的金线牡丹撞翻了酒盏。

“娘娘！”

惊呼声炸响。

顾昭宁在皇后倒地的瞬间己扑过去，指尖扣住她后颈大椎穴——这是任督二脉交汇之处，封死能缓毒气蔓延。

皇后的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背，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像被毒蛇缠住的活物。

“取温水！”她喝退围过来的宫女，另一只手探向皇后喉间。

后者的呼吸声粗重如破风箱，唇色紫得发黑，分明是毒入肺经。

顾昭宁扯下腰间丝绦，三两下编成绳结，套在皇后下颌往上提，防止舌根后坠堵住气道。

“顾昭宁你疯了？”德妃的声音从人群外刺进来，“竟敢对皇后用私刑！”

顾昭宁充耳不闻。

她解下头上银簪，用帕子裹住蘸了温水，探进皇后喉管深处——催吐必须赶在毒入脏腑前。

皇后突然剧烈咳嗽，黑色血沫混着酒液喷在她衣襟上，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柳青！”她头也不回地喊，“去御膳房取鲜芦根，十钱！快！”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昭宁指尖在皇后膻中穴连点七下，每一下都按得极重——这是《千金方》里的“逼毒诀”。

皇后突然呕出一大摊黑血，身子重重砸在她怀里，气息总算缓了些。

“传太医院院正！”萧承煜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嘈杂。

顾昭宁抬头，见他立在殿门口，玄色龙袍被夜风吹得翻卷，眉峰紧拧成刀。

她怀里的皇后还在抽搐，指尖却悄悄勾住她的手腕——那是皇后宫中特有的暗号：稳住。

“启禀陛下，皇后所中之毒是断肠草茎末。”顾昭宁从地上捡起半片酒盏，用帕子裹着残液里的草屑，“方才臣女验过席上酒盏，唯皇后的酒中有毒。”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孙美人的金步摇晃得厉害，她扶着案几的手在发抖，连鬓角的珠花都歪了：“臣妾...臣妾只是敬酒吧，酒是尚食局送的！”

德妃端坐在原位，指尖着茶盏边沿，连眼尾都没抬：“顾医女好手段，这便要指认本宫的人？”

萧承煜走过来，玄色靴底碾过地上的酒渍。

他俯身盯着顾昭宁怀里的皇后，又抬眼望她：“你可敢指证？”

顾昭宁将草屑呈到他面前，目光扫过孙美人发颤的指尖——那枚莲纹玉佩，与前日刺杀她的暗卫身上的一样。“请陛下查问掌酒宫人。”她声音轻，却像根钉子钉进殿中，“毒从酒来，总要问清这酒是如何到了皇后案上。”

萧承煜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尾那点淡红在烛火下更明显了。

他忽然伸手，从腰间解下块墨玉腰牌，上面“医正”二字在灯影里泛着冷光：“以后你出入六宫，无需通传。”

顾昭宁垂首接过，玉牌的凉意透过帕子渗进掌心。

萧承煜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朕原以为，罪臣之后皆怀怨心...看来，你是例外。”

她喉间泛起苦涩——他哪里知道，这枚腰牌不是例外，是她要揭开的，第一块砖。

夜色渐深时，顾昭宁立在春禧殿外，腰牌被攥得发烫。

远处坤宁宫的灯火通明，照得宫墙投下的影子像张网。

皇后虽救回来了，可那杯毒酒，究竟是孙美人的急智，还是德妃的后手？

她望着殿内仍在查问的宦官，袖中手指悄悄攥紧——明日，该去掖庭司调酒器记录了。

风卷着梅香掠过，她忽然想起萧承煜递腰牌时，眼底那丝松动。

或许，这局里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执棋者。

可她在洗衣局暗室抄了八年医书，早就明白：这宫里头，最毒的从来不是断肠草，是人心。

而她要做的，是让所有藏在暗处的手，都见一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