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药罐疑云，魅影临门

陈小串僵立在城西喧嚣的街头，手中的陶罐仿佛一块刚从炉膛里扒拉出来的火炭，烫得他指尖发麻，寒意却顺着脊椎一路爬到天灵盖。那惊鸿一瞥间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翡翠玉镯，金丝火焰！

铜钱标记！ 竟然出现在一个坐着如此奢华马车、腕带如此名贵玉镯的女子身上！

那慵懒随意的目光，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回想起来，都像裹着蜜糖的毒针。是巧合？是警告？还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呼…”陈小串猛地吸了一口混杂着尘土、香料和马粪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他不再犹豫，将陶罐往怀里一揣，用破旧的衣襟紧紧裹住，拔腿就往城南冲去。城西的繁华喧嚣瞬间被他甩在身后，只剩下耳畔呼呼的风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奇香居，后院临时药庐。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杂着炭火的余烬气息。柳青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苏半夏正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刺激他手臂上的几处穴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石头则像个铁塔般守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油光锃亮的大骨棒，眼睛瞪得像铜铃，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连只飞过的苍蝇都恨不得打下来盘问一番。

“砰！”院门被猛地撞开，陈小串风一样卷了进来，带起一阵尘土。

“串哥！”石头立刻紧张地迎上去，骨棒横在胸前，“有情况？”

苏半夏也被这动静惊得手一抖，银针差点扎偏，她没好气地瞪了陈小串一眼：“慌什么？后面有鬼追你？柳青刚稳定点！”

陈小串顾不上解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半夏面前，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暗沉的陶罐，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捧着个随时会炸的炮仗。

“半夏！快！看看这个！”他把陶罐塞到苏半夏手里，语速极快地把城西百草轩的经历、老掌柜的异常反应、内堂传出的异响和那熟悉的药味，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当他说到那辆马车和翡翠玉镯上的金丝火焰标记时，苏半夏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连石头都下意识地握紧了骨棒。

“铜钱标记…出现在那样的女人身上？”苏半夏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陶罐，“福王爷…灰衣人…现在又多了个神秘的贵妇…这背后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她立刻联想到柳青体内的蛊毒，心头警铃大作。

“先不说那个！快看看这药！”陈小串急切地指着陶罐，“那老东西绝对有问题！这药罐子封得死死的，他开口就要二两银子！说是‘驱邪散’，专克阴寒邪毒，还说什么‘药力霸道，不可多用’…半夏，你赶紧验验，这到底是救命的玩意儿，还是…他娘的想毒死柳青！”

苏半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与忧虑。她将陶罐放在旁边的木桌上，动作异常谨慎。她没有贸然打开蜡封，而是先凑近罐口，仔细嗅闻。

“蜡封很厚，气味很淡…”她闭目凝神，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在捕捉那极其微弱的线索，“…雄黄、朱砂、艾叶…嗯，还有一点…硫磺？不对，这股若有若无的…清苦腥甜…是它！”

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和墨香斋、百草轩内堂里那股子‘霉纸苦腥’味同源！虽然被雄黄朱砂的气味掩盖了大半，但这股子‘根子’里的阴邪味道，错不了！这里面掺杂的东西，绝对和那‘腐血线’脱不了干系！”

“什么？！”陈小串和石头同时惊呼。

“那…那老东西果然没安好心！串哥！俺这就去把那破店砸了！把那老棺材瓤子揪出来！”石头眼珠子都红了，拎着骨棒就要往外冲。

“站住！”陈小串和苏半夏异口同声地喝道。

“石头！冷静点！”陈小串一把拉住他，“现在去就是打草惊蛇！而且，我们没证据！”

“那柳大哥怎么办？这毒药…”石头急得首跺脚。

“未必是毒药。”苏半夏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种医者的审慎，“那老掌柜虽然可疑，但他既然敢把这东西卖出来，还特意强调了‘药力霸道’、‘不可多用’，说明它至少在‘名义上’和表面功效上，确实有‘驱邪’的作用。他可能是在试探，也可能…这东西本身就是一个‘饵’，一个引我们暴露更多信息的‘饵’。”

她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刀，小心翼翼地刮开封口的厚蜡。一股更浓烈、更复杂的气息瞬间逸散出来。雄黄、朱砂的燥烈，艾叶的辛香，混合着那股阴冷的清苦腥甜，形成一种极其诡异难闻的味道。

苏半夏用银勺舀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点药粉。粉末呈暗红色，夹杂着金色的朱砂颗粒和黑色的不明碎屑。她取出一根银针，刺入药粉。

银针没有变黑。

“看，没有常见的砒霜、鹤顶红之类的剧毒反应。”苏半夏解释了一句，但眉头并未舒展，“但这不代表安全。蛊毒诡谲，很多奇毒并非银针能验。”

她又取来一碗清水，将药粉投入少许。药粉迅速溶解，水液并未变色，但水面却浮起一层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油膜，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五彩光泽。

“这是…”苏半夏凑近仔细观察，脸色越发凝重，“像是某种虫脂…极其阴寒之物提炼的精华。”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光靠看和初步检验不行。石头，去取一只我们养在后院准备试菜的活鸡来。要最精神的那只！”

石头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出去，片刻后拎着一只咯咯乱叫、拼命扑腾的大公鸡回来。

苏半夏示意石头按住鸡，她用银针沾取了极其微量的药粉溶液——大概只有真正使用量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然后极其小心地刺入公鸡翅膀下的一处细小血管。

几乎是药液进入的瞬间！

那原本精神抖擞、挣扎不休的大公鸡，突然像是被抽掉了全身骨头，整个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鸡鸣的尖叫！全身鲜艳的羽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无光，鸡冠和眼睑迅速褪色，呈现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它开始剧烈地抽搐，口鼻中溢出带着腥味的白沫，几息之后，便彻底在石头手里，气绝身亡！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心寒！

“嘶…”陈小串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石头更是吓得差点把死鸡扔出去，看着手中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僵硬的公鸡尸体，满脸都是惊骇：“死…死了？！就…就扎了那么一点点？！”

苏半夏的脸色也白了几分，她迅速检查死鸡，翻开眼睑，掰开鸡喙，又用银针刺探各处。死鸡的尸体透着一股不正常的冰冷，血液似乎都凝滞了。

“霸道…太霸道了！”苏半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药粉蕴含的阴寒邪毒之力，远超想象！它确实能‘压制’甚至‘冻结’某些邪异力量，但这种压制是毁灭性的！它就像一把双刃的冰刀，在冻结‘邪毒’的同时，也瞬间冻结了活物的生机！难怪那老东西说‘不可多用’…这点剂量对鸡是瞬间毙命，对人…哪怕只是‘指甲盖大小’，也足以让柳青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崩溃！”

“这根本不是药！这是穿肠毒药！”陈小串又惊又怒，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柱子上，“那老匹夫！他果然是想害死柳青！”

后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死鸡冰冷的尸体和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刚刚因灵根复苏而带来的一丝希望彻底淹没。柳青的命悬于一线，而敌人，似乎就隐藏在暗处，冷笑着布下致命的陷阱。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奇香居紧闭的、尚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前院大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了。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韵律。

在这死寂而紧张的时刻，这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陈小串、石头、苏半夏同时一凛，目光瞬间投向大门方向。

“谁？！”石头瓮声瓮气地喝道，骨棒横在身前，肌肉紧绷，如临大敌。经历了药铺惊魂和死鸡的刺激，他此刻看谁都像是带着铜钱标记的刺客。

陈小串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是巡检？是孙掌柜派来捣乱的？还是…那城西马车上的神秘女子，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门外，一个柔媚婉转、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女声，如同春风拂过柳梢，轻轻传了进来，清晰地落入三人耳中：

“听闻贵店奇香，冠绝临安。奴家远道而来，腹中空空，不知…可否讨串儿尝尝？”

这声音！这语调！

陈小串瞳孔骤缩！这声音他绝不会听错！正是城西马车里，那个手腕带着翡翠玉镯和金丝火焰标记的神秘女子！

她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是在他们刚刚识破那致命药罐的当口！

是巧合？还是…步步紧逼的杀机？

苏半夏迅速将那装着致命药粉的陶罐藏入药箱最底层，对陈小串使了个眼色。陈小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示意石头保持警惕但不要轻举妄动。

他整理了一下沾满灰烬的衣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朝着大门朗声道：

“贵客临门，小店蓬荜生辉。请稍候，这就开门！”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门后站着的，究竟是带来转机的“贵人”，还是…索命的“魅影”？那翡翠玉镯下的火焰标记，此刻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着，等待着将他和他所珍视的一切，彻底吞噬。

门栓被缓缓拉开的声音，在死寂的后院中，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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