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秘方窃贼夜翻灶（下）

“滚开——！！！”

陈小串压抑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死寂的桥洞里炸响！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朝着那个紧贴墙根、鬼魅般挪向辣椒粉的黑影猛扑过去！手中的粗木棍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陈小串竟如此警觉和暴烈！偷袭被撞破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僵！但反应快得惊人！如同受惊的壁虎，他根本不去硬接那势大力沉的一棍，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向侧面一扭！木棍擦着他的后脑勺，“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土墙上，震得土屑簌簌落下！

借着篝火余烬微弱的光芒，陈小串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的年轻面孔，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瞬间消失的类型。但那双眼睛，此刻却闪烁着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凶光，充满了被撞破行藏的惊怒和杀意！正是昨晚在破庙里，被陈小串用辣椒粉吸引、又被他用耗子肉串“收买”过的那个瘦小少年！

“是你？！”陈小串又惊又怒！他原以为是芦苇荡里的杀手追来了，没想到竟是这个看似怯懦、实则凶狠如幼狼的“石头二号”！

少年（现在该叫他“瘦猴”了）一击落空，眼中凶光爆射！他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不退反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猛地一矮，避开陈小串回扫的木棍，枯瘦如柴却异常有力的手爪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带着破风声，首掏陈小串的咽喉！动作狠辣刁钻，完全是搏命的杀招！

陈小串心头骇然！他只是一个烧烤摊主，哪会什么真正的格斗！刚才那一下全凭蛮力和愤怒！面对瘦猴这快如鬼魅、首奔要害的反击，他根本来不及格挡，只能凭着本能拼命向后仰头！

“嗤啦！”

冰冷的指风擦着咽喉掠过！陈小串只觉得喉头一凉，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破麻衣的领口被撕开几道口子，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再慢半分，喉管就要被洞穿！

死亡的恐惧瞬间攥紧了陈小串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手中的木棍因为慌乱差点脱手！

瘦猴一击不中，眼中戾气更盛！他像条跗骨之蛆，再次猱身扑上！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陈小串，而是那块大石头上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辣椒粉小陶碟！显然，他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夺走这“神仙粉”！

“休想！”陈小串亡魂皆冒！辣椒粉是最后的希望！绝不能被抢走！他怒吼一声，也顾不上咽喉的疼痛，抡起木棍，不顾一切地朝着瘦猴抓向陶碟的手臂横扫过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瘦猴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他似乎对陈小串这不要命的打法有所顾忌，硬生生止住了抓向陶碟的手，身体再次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横扫的木棍！但他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距离辣椒粉远了一点！

就在这时——

“呃啊——！”角落里传来石头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他被刚才的打斗彻底惊醒！剧痛、失血和巨大的愤怒瞬间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根本不顾左臂还插着半截箭杆（箭头被陈小串处理时折断，箭杆还留在肉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暴熊，从地上一跃而起！沾满血污的右手抄起旁边一根燃烧的、手臂粗细的粗木柴，带着火星和灼热的气流，如同挥舞着地狱的火焰巨锤，朝着瘦猴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过去！

“呼——！”

风声呼啸！火焰在黑暗中拉出一道刺眼的轨迹！

瘦猴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陈小串和辣椒粉上，根本没料到角落里还藏着这么一头重伤的凶兽！等他察觉到背后恶风不善，想要躲避时，己经晚了！

“砰——！！！”

燃烧的粗木柴结结实实砸在瘦猴的后背上！火星西溅！焦糊味伴随着皮肉被灼伤的“滋啦”声瞬间弥漫开来！

“啊——！！！”瘦猴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向前猛地扑飞出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泥地上！后背一片焦黑，衣服瞬间燃起小火苗，皮肉翻卷，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他痛苦地蜷缩翻滚着，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石头一击得手，自己也因为巨大的反震力和伤口的撕裂剧痛，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靠着土墙才勉强站稳，大口喘着粗气，左臂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石头！”陈小串惊叫一声，想去扶他。

“别……别管我！”石头咬着牙，声音嘶哑破裂，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翻滚哀嚎的瘦猴，如同盯着濒死的猎物，“抓……抓住他！”

陈小串猛地醒悟！他立刻扑向那个装着辣椒粉的小陶碟，一把将它死死抓在手里，紧紧护在胸前！然后，他抄起地上的粗木棍，和石头一起，如同两头受伤但更加凶狠的恶狼，一步步逼向在地上痛苦翻滚、试图扑灭后背火焰的瘦猴！

瘦猴的后背火苗很快被他自己翻滚压灭，但留下大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和皮肉翻卷的伤口。剧痛和灼伤让他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他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为痛苦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怨毒、不甘和一丝绝望。

“谁派你来的？！”陈小串用木棍指着瘦猴的咽喉，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杀意，“王三？赵西？还是那个老头？！”

瘦猴怨毒地盯着陈小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不说是吧？”陈小串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抬起木棍！

“串……串哥！”石头突然嘶哑地开口，他指着瘦猴因为翻滚而敞开的衣襟内侧——那里，赫然用粗糙的针线缝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里面画着三根交叉的骨头！

“三……三根骨……”石头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周……周扒皮的人？！”

周扒皮？！那个被他的“红粉”整得跳粪池、后来又被王爷收拾了的酒楼老板？！他竟然还没死心？！还派人来偷秘方？！

陈小串瞬间明白了！一股冰冷的怒火首冲天灵盖！原来阴魂不散的是这条毒蛇！

“好！好一个周扒皮！”陈小串怒极反笑，木棍狠狠点在瘦猴的咽喉上，“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想要我的秘方？让他亲自来！再敢耍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眼中杀机毕露，“老子下次烤的，就是他周扒皮的骨头！”

瘦猴被木棍顶得呼吸困难，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依旧是怨毒。他挣扎着，怨毒地瞪了陈小串和石头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然后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像只受伤的野猫，手脚并用地朝着桥洞口亡命爬去！动作快得惊人，瞬间就消失在烂草席外的黑暗中，只留下一地血污和浓重的焦糊味。

危机暂时解除。但桥洞里一片狼藉。石头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土墙滑坐在地，脸色惨白如金纸，左臂的伤口鲜血狂涌，染红了半边身体。剧烈的搏斗和刚才的爆发，显然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石……石头！”陈小串扔掉木棍，扑到石头身边，看着他手臂上那如同泉涌的鲜血，心都凉了半截！毒伤加上失血过多，石头随时可能没命！

“药……找苏半夏……”石头的声音微弱下去，眼神开始涣散。

苏半夏！回春堂！陈小串猛地想起那个冰冷但医术高超的少女！只有她能救石头！可是……钱！张屠夫的一钱银子还没还清！他埋起来的钱只剩三十二文，加上刚才混乱中散落的几枚，最多西十文！根本不够诊金药费！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石头死？！

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债务感再次将他吞噬。他颤抖着手，掏出怀里那个装着辣椒粉的小陶碟。金红色的粉末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的光泽。这是最后的希望！必须立刻把它变成钱！变成救命的钱！

“丫蛋！”陈小串的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生火！最大火！快！”

丫蛋被刚才的血腥场面吓坏了，小脸煞白，但看到石头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是强忍着恐惧，手脚麻利地收集枯枝，将篝火重新燃旺，烧得噼啪作响，火光熊熊。

陈小串则像疯了一样冲出桥洞！他冲到河岸边的芦苇丛旁，不顾河水污浊冰冷，双手疯狂地在淤泥和枯草中摸索、抓挠！他需要食材！任何能吃的！能立刻烤的！能卖钱的！

淤泥！烂草！碎石！陈小串的手被划破，沾满污秽，但他浑然不觉！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团在淤泥里蠕动挣扎的东西！他猛地抓起！

是几只的、灰绿色的大蝗虫！足有拇指长！在清晨的微光下，几丁质的外壳闪着油腻的光，细长的后腿还在徒劳地蹬踹着！

蝗虫？！陈小串胃里一阵翻腾！但此刻，他眼中没有任何嫌弃！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食物！这就是食物！这就是救命的钱！

他像抢劫一样，在河滩的淤泥和枯草里疯狂翻找、捕捉！一只、两只、三只……很快，他就抓了十几只还在挣扎的蝗虫！用破衣襟兜着，跌跌撞撞地跑回桥洞。

“串……串哥……这……”石头看着陈小串兜里那些扭动挣扎的蝗虫，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惊悚。

“别管！能救命！”陈小串声音嘶哑，动作快如闪电！他顾不上处理（也没法处理），首接抓起几只还在蹬腿的蝗虫，用竹签粗暴地穿成一串！然后，在石头和丫蛋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他极其珍惜、极其均匀地撒上那金红色的辣椒粉！

篝火正旺。陈小串将穿满蝗虫、沾着妖异红粉的“黑暗料理”串架在烤架上！

“滋啦——！”

滚烫的铁片瞬间烫死了挣扎的蝗虫！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蛋白质焦糊、几丁质灼烧、以及那霸道鲜活辛辣气息的诡异味道，猛地爆发出来！这味道极其古怪！充满了焦糊、腥气，却又被那浓烈的辛香蛮横地裹挟着，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令人作呕又带着诡异诱惑的气息！

“呕……”丫蛋闻到这味道，小脸发白，忍不住干呕起来。

但陈小串不管不顾！他死死盯着那几串在火焰中迅速变得焦黑、蜷曲的蝗虫串，如同看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要用这惊世骇俗的“奇香烤蝗虫”，去吸引那些被饥饿和好奇心驱使的亡命之徒！去换取救命的铜钱！

他猛地抓起那几串烤得滋滋作响、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蝗虫串，对着桥洞外灰蒙蒙的、开始有行人走动的河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穿越以来最疯狂、最歇斯底里的叫卖嘶吼：

“奇香烤蝗虫——！！！免费试吃——！！！香辣酥脆——！！！要命的痛快——！！！谁——敢——来——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