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秘方窃贼夜翻灶

“噗！”

短弩箭头深深楔入烂泥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在陈小串的心尖！尾羽兀自嗡嗡颤抖，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箭头入泥处，距离他赤裸的脚背，不过半尺！

时间仿佛被冻结。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从脚底板倒灌进天灵盖！陈小串浑身僵硬，血液凝固，所有的狂喜和激动在刹那间被冻结、粉碎！他像一尊被冰封的石雕，维持着向前冲的姿势，只有瞳孔在极致的惊骇中骤然收缩成针尖！

河风卷着水腥和芦苇的枯败气息灌入鼻腔，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对岸那片摇曳的芦苇荡，此刻在陈小串眼中，化作了深不见底的、择人而噬的魔窟！是谁？！王三的报复？赵西的毒手？还是……那个神秘老者派来取他性命？！

“串哥——！！！”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在耳边炸响！不是来自对岸，而是身后！是石头！

就在陈小串僵立的瞬间，一道瘦小却异常迅捷的黑影如同炮弹般撞了过来！石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那弩箭来自何方，野兽般的首觉只告诉他一件事——串哥有危险！

“砰！”

巨大的冲力狠狠撞在陈小串的侧腰！他整个人被撞得离地飞起，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摔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河岸烂泥里！腥臭的污泥瞬间糊满了口鼻！

几乎就在他被撞飞的同一刹那！

“嗖——！”

第二道细微却致命的破空声再次撕裂空气！

“呃啊——！”

一声压抑的、带着巨大痛苦的闷哼在陈小串刚才站立的位置响起！

是石头！

那支本应射穿陈小串胸膛的弩箭，此刻正颤巍巍地钉在石头的左臂外侧！箭头深深没入皮肉，只留下灰色的尾羽在风中轻颤！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瞬间染红了他破烂的麻布袖口，顺着枯瘦的手臂汩汩流下，滴落在污浊的泥地上，洇开刺目的红！

“石头！！！”陈小串目眦欲裂，从泥浆里挣扎着抬起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石头脸色惨白，嘴唇因为剧痛而哆嗦着，但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凶狠！他死死盯着对岸那片死寂的芦苇荡，右手闪电般拔下那支还带着他血肉的弩箭，看都不看伤口，反手就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了回去！

“祖宗——！！！”石头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要命的凶悍！

弩箭划破空气，没入浓密的芦苇丛，悄无声息。

死寂。

对岸的芦苇丛如同沉默的巨兽，再无半点声息。只有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仿佛刚才那两箭和石头的反击，只是一场惊悸的幻梦。

“走！”石头猛地转身，沾满鲜血的左手死死抓住还趴在泥里的陈小串，用尽力气将他拽了起来！他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快走！”

剧痛和失血让石头的身体微微摇晃，但他那只布满血污的手却如同铁钳，拖着惊魂未定的陈小串，跌跌撞撞地朝着桥洞的方向亡命狂奔！丫蛋早己吓傻，看到两人冲回来，才如梦初醒，尖叫着跟上。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冲回阴暗的桥洞。石头用后背死死顶住那堆堵门的烂草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失血的嘴唇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大片衣襟，滴落在脚下的泥地上。

“石……石头！”陈小串看着那刺目的鲜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他浑身发冷。他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破烂的衣摆，想要给石头包扎。

“别……别管我！”石头咬着牙，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他一把推开陈小串的手，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陈小串怀里——那里，紧紧攥着那几枚刚从对岸摘下来的、红得如同凝固火焰的辣椒！

“果……果子！”石头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急切和凶狠，“藏……藏好！”

陈小串这才如梦初醒！他刚才被死亡的恐惧攫住，竟然忘了这拼死带回来的希望！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几枚小小的、沾着他体温和泥污的辣椒。一共七枚！大小不一，但都红得纯粹，散发着一种独特而霸道的辛香气息，如同微缩的火焰，在昏暗的桥洞里跳跃。

狂喜再次涌上心头，却被冰冷的现实和石头手臂上刺目的鲜血瞬间冲淡。他小心翼翼地将辣椒放在那块充当“工作台”的大石头上，如同供奉着稀世珍宝。

“水……清水！”陈小串嘶哑地对丫蛋喊道。他需要清洗伤口，处理箭头！

丫蛋立刻用破瓦罐从河里舀来浑浊的河水。陈小串顾不上脏，用破布蘸水，小心地擦拭石头手臂上的血污。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边缘发黑，显然是箭头上淬了毒！一股寒意瞬间从陈小串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毒……有毒！”陈小串的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想起张屠夫那可怕的毒疹！想起苏半夏冰冷的斥责！一股巨大的恐慌再次将他淹没！没有药！没有医生！石头会死！

“怕……怕个球！”石头疼得龇牙咧嘴，额头青筋暴跳，冷汗浸透了头发，但他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凶狠和不屈，“死……死不了！”他抓起地上散落的草木灰，看都不看，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狰狞的伤口上！

“嘶——！”剧烈的灼痛让石头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但他死死咬着牙，硬是没有哼出声，只是脸色更加惨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草木灰能止血，但也会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感染的风险！

陈小串看着石头那副硬汉模样，心中又是敬佩又是酸楚。他赶紧帮忙，用撕下的布条，蘸着浑浊的河水，混合着草木灰，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布条很快被暗红色的血浸透。

做完这一切，石头几乎虚脱，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闭着眼睛，大口喘气。丫蛋蹲在旁边，用破布蘸着河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冷汗和污泥。

陈小串则守着那七枚如同火焰般的辣椒，心乱如麻。弩箭！毒伤！张屠夫的债务！赵西的勒索！苏半夏的警告！还有那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次射出致命一箭的杀手……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钱！药！安全！他需要的东西太多，而手中的筹码，却只有这七枚小小的辣椒！

必须立刻把它们变成“神仙粉”！变成翻盘的资本！变成救命的东西！没有石臼，只能用老办法！他找出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又捡起那块边缘锋利的鹅卵石。将一枚最的辣椒放在石板上，小心翼翼地用鹅卵石碾压、研磨。

“沙沙……沙沙……”

细微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桥洞里格外清晰。红色的汁液和细小的籽粒在石头下被碾碎，一股熟悉的、极其霸道的辛辣气息，混合着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浓郁的植物芬芳，猛地爆发出来！瞬间驱散了桥洞里的霉味、血腥味和药膏的苦味！这香气，比之前那干辣椒粉更加鲜活、更加炽烈！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石板下苏醒！

石头猛地睁开了眼睛，失血的脸上露出一丝渴望和振奋！丫蛋也用力吸着鼻子，小脸上满是惊奇。

成了！这味道！绝对能行！

陈小串精神一振，加快了研磨的速度。一枚、两枚……他不敢浪费，将七枚辣椒全部研磨成粗糙但香气浓郁的红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收集到一个小陶碟里。金红色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燃烧的星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有了它，就有了翻盘的希望！他立刻切下几块处理好的猪大肠，穿成串。这一次，他极其珍惜、极其均匀地撒上这新鲜研磨的辣椒粉！红艳艳的粉末沾上油光，瞬间被激发出更加浓烈呛人的辛香！

篝火重新燃起。当撒着鲜红辣椒粉的肥肠串接触到滚烫的铁片时——

“滋啦——！”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油脂焦香和鲜活霸道辛辣的奇异肉香，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桥洞中爆发出来！这香气比之前的干辣椒粉更加浓郁、更加富有层次感！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炽烈和诱惑！

“香！真香！”石头用力吸着气，连伤口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串哥！好厉害！”丫蛋也拍着小手，小脸上满是崇拜。

陈小串的心脏狂跳着，血液在沸腾！成了！这才是真正的“奇香一串”！有了它，赵西的勒索、张屠夫的债务、甚至那暗处的杀手……他都有了周旋的资本！

他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烤串，看着油脂在红粉上滋滋作响，焦香西溢，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憧憬。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出摊！用这全新的“神仙粉”，打响翻身的第一仗！

夜色渐深。疲惫和伤痛终于压倒了亢奋。石头在角落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呼吸粗重，包扎的伤口依旧渗着血。丫蛋也蜷缩在草堆里睡着了。陈小串守着篝火和那碟珍贵的辣椒粉，不敢合眼。他需要守护这点最后的希望。

后半夜，万籁俱寂。只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和篝火细微的噼啪声。冰冷的河风从草席缝隙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寒意。

陈小串抱着膝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眼皮越来越沉。连续几天的惊吓、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如同沉重的磨盘，终于将他拖入了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窸窸窣窣……”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老鼠啃噬般的细碎声响，极其突兀地钻入陈小串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心脏狂跳！什么声音？！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身体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昏暗的桥洞里迅速扫视！

篝火只剩下微弱的余烬，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石头在角落沉睡，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丫蛋缩在草堆里，一动不动。一切似乎正常。

难道是风声？老鼠？

就在陈小串稍稍放松警惕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折断的脆响，从桥洞深处、靠近那块大石头“工作台”的方向传来！

陈小串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扭头望去！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清晰地看到，一个矮小瘦削、几乎融入黑暗的身影，正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土墙，悄无声息地朝着大石头的方向挪动！那身影动作极其诡异，仿佛没有骨头，每一步都落在篝火余烬光线最弱的阴影里，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的目标，赫然是放在大石头上、那个装着金红色辣椒粉末的小陶碟！

有贼！

陈小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又是他！是那个在破庙里抢鸟蛋的瘦小少年？！还是……对岸芦苇丛里的杀手？！

他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惊醒石头和丫蛋！求生的本能和对那辣椒粉的极度珍视，让他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个黑影猛扑过去！手中下意识地抓起了地上那根石头用来拨火的、手臂粗细的粗木棍！

“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