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暗夜

夜深了，LILI的妹妹开车来接他们母子.

临走前LILI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赞美的话,“你很漂亮,你是最合适他的人.....真的，你是最好的.”我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闻到一股醺然的酒气。她有些微醉，看上去有些伤感，我很高兴看到这么一个真心喜欢厨房的美丽女人，也很高兴看到她有些伤感的离去。“再见，LILI。”我们对她挥手.

从纽约飞阿根廷的那一天，宇文没有空送我，他从不喜欢去机场接人或送人，连有次他那在家族中举足轻重的母亲来纽约他也不曾送。他觉得那很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我真觉得他就像一次吵架时我冲他大叫大喊的那样，是一个日本男人，美国男人，拉丁男人三者最坏的结合体。

我穿着那件女童子军式的牛仔上装在他替我招的出租车上，一路上有些晕车，脸色苍白的吓人。

到了机场，层层严厉的安检更是让人不由的变得神经质，一个衣着褴褛的包着头巾的中东人的行李被扔得满地都是，里面全是街头捡来的垃圾，另一个小个子美国男人在登机柜台前绝望地抱头哭泣，嘴里喃喃地对航空公司的小姐解释着什么。

而我，运气不算太坏,他们只是把我的箱子翻得乱七八糟，然后把那把修眉剪装进一个透明的塑袋里。在一个高大的穿着制服的黑女人的陪同下，我们走到柜台前，等办好手续，再把那把小剪刀放进大箱子里，然后大箱子就贴上行李条躺在传送带上消失了。

飞机晚起飞一个个半小时，乘客坐在飞机上心烦意乱。广播突然响起：“谁丢了小宝宝？在机舱后部洗手间边有一个小宝宝，请来认领。”于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在众人的注视下慌忙起身，向机舱跑去，大家都笑起来.

我与宇文每隔十多分钟就打对方的手机。“我还在这里。”我说。

“多喝些水吧，那会好受些，或者可以看看什么杂志。”他说。

“万一飞机出了意外.....你真应该把我送到机场的，你对我太冷漠了。”我伤心地说。“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我会在阿根廷见你，......你是我的宝贝。”

在阿根廷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第三天的清晨，我还在一个奇异的梦的边缘徘徊，听到房间门打开了，残留在脑枢中心的安眠药使我睁不开双眼，但我知道是谁来了.

他在客厅呆了一会儿，付了侍者的小费，然后听到他去浴室，一阵哗哗的水声过后，我听见卧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轻轻走到床边，俯身吻了吻我，那嘴唇上留着室外清晨的气息，有一点点凉意，像薄荷那样。

我仍旧闭着眼睛，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

宇文带来了几罐日本产的绿茶作为礼物送给出版社的编辑、公关，留一罐给我们自己作早上起床后醒脑提神用。日本绿茶与中国绿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日本人喜欢把茶叶碾碎成粉末状。

在我坐在咖啡馆里忙我那些事时，他一个人背着大背包拿着地图与迷你摄像机在布市大街小巷穿行。

在傍晚的时候，他回来了，坐在咖啡馆远远的一个角落里，喝着茶看着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工作中的我，我能看到他眼睛里的爱意，他为我感到骄傲。

工作结束后，一群人坐车再坐小船去河边吃饭。途中经过富人区，陪同的西西指着一处占据了整个街区的豪华大宅对我们说：“看，我们总统就住在这里。”另一个人接着说，：“事实上，我们的总统总是在办公室，他忙着的把这个国家弄得一团糟。”

我们坐在马达声突突作响的小船上，注视着夜幕中两岸稠密的树与零落的房子，它们连绵起伏，寂静无声。空中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倒映在河面上，随波浪摇晃，似乎伸手可触，南半球的天空明澈而低垂。

船到了我们要去的饭店，慢慢泊到一个用木橔子做成的简易的码头，熄了火。

这家叫“暗夜”的饭店里，有一只肥大的花猫和两个男侍者。

侍者一个极矮，胖胖的，有一个光头和戏剧化的五官，那短而翘的鼻子特别引人注目，像漫画中让你发笑的角色。另一个极高,也是光脑袋，脑袋的正中似乎受了伤，你发着一大片厚厚的纱布，脸上有不太高兴的表情。你忍不住会暗自猜测这两个对比奇特的人之间的关系。

我们是饭店唯一一桌客人，坐在小码头边的露天平台上吃。

他们的炸起司据说是全布市最好的。在牙齿不好的我吃 来未免像吃橡胶。我把我的那份喂给花猫吃。它几秒钟就吞下肚去，难怪会这么肥了。一高一矮两个侍者轮流上菜，不时对在我们桌边狂吃一气的花猫低吼一声，让它跑远。

这会儿在布市的季节正是夏天，夜晚坐在户外感到很是凉快，从河上洇过来的水气消消沁入衣衫，粘在肌肤上，像一种很久以前的记忆。

陪着我们的人都在抽烟，宇文跟他们聊着有关国家时势的话题，我与西西谈着之前在西班牙遇到的子琪，西西曾在马德里住过10年，她与子琪相识己久。

夜风阵阵，西周安宁，一群人坐在河边，就像坐在时间的边上。那浩浩荡荡从我们身边流过的河水平静地流向前方，首到隔入大海；而不能消逝的，是生活，是爱，是梦想.

所有人都喜欢宇文，宇文温暖的微笑，宇文那颗巨大的心使他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他是那种西海为家，广交朋友的人，总让我联想到在东方古老年代，那种仗剑走天涯的侠客，那种类型的男人一诺千金，为朋友可两肋插刀，甚至割下自己的头，朋友会比女人更重要。甚至在中国古代小说里读到一个男人为救一群被敌人围困在孤城中的饥饿朋友，最终杀了自己的宠姬给他们吃。

宇文永远穿着最时髦最酷的衣服，身体内里却藏着一个古老的灵魂。他像一匹不情愿但又好奇的豹子，缓缓穿行在现代工业的丛林里，很快就发觉人类幸福的童年早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