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失意

凌晨5点半，我吃了点安眠药，在桑尼家的沙发上睡下来，唱机里的放着极静的舒伯特抒情小品，西周安静，偶尔可听到外面的大马路上的卡车声，我睡不着，睡眠像长着小翅膀的影子远远地离开了我的身体，剩下的是清醒的意识和无力的躯壳。深灰色的黑暗像水一样浸泡着我，我觉得自己很肿，很轻，也很重。这种觉得自己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幻觉并不特别讨厌，似梦似真之间不清楚自己是死人还是活人，只是眼睛还能大睁着看天花板看西周的黑暗。

我终于拿出手机，倚在沙发上给程挺打电话，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我是谁？”我问他，“是梦凡......你在哪？不在家？他轻声说，并没有责备的语气，仿佛很放心我会安排得好好的。

“我在北京。”我说着，心里被一种又酸又累的柔情攫住，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怎么会在北京，我是那么浮躁，一颗不安分的心永远在飘来飘去，一刻也不歇，好累，好没用，有时连写作也不能给我安全感和满足感，什么也没有，只有坐着飞机飞来飞去，只有夜夜失眠，音乐、酒精、男人也不能拯救我，躺在黑暗的中心像个活死人就是睡不着，我想上帝会让我嫁给一个善良的盲人，因为我看到的都是黑暗。我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不要哭，梦凡，你哭我会难受的，发生了事？”程挺困惑地说着，还没有彻底清醒的他试图安慰我。

“没什么，朋友们的音乐会挺好的，我觉得很热闹.....但我睡不着觉。我想我会睁着眼死掉......我没有力气回广州了，你也不在广州，我想你....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

“你的小说怎么样了？”

他一提到小说我就沉默了，我知道我肯定会回到广州继续写下去的，程挺不喜欢我不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我也清楚我只能那样子，否则我会失去很多人的爱，包括我自己的。只有写作才能让我跟其他平庸而讨厌的人区别开来，让我与众不同，让我从波西米亚玫瑰的灰烬中死而复生。

回到了广州，一切按照某种既无序又预定的轨道发展下去。

我觉得自己瘦下去了。身体的汁液化作墨水汩汩流进了指尖，流淌在小说的字里行间。

外卖准时送来，外卖小哥是一个叫小刘的男孩子，在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借一些书给他看，有一次他拿了一篇发表在《新快报》打工族版面的“心声”栏目上的小文章，我看了一遍，惊奇地发现他的文笔不错，也很有想法。他腼腆地告诉我，他的理想就是写一本书.

我披头散发穿着睡衣通宵地写，然后清晨从书桌上醒来，额头上总会留下伏案的印记，我走到床上，躺下来继续睡.

一天大约是晚上10点多的时候，我突然被敲门声惊醒。我拍拍胸口，庆幸敲门声及时地把我从适才的噩梦中挽救出来,我梦见我和程挺吵架了,最后不欢而散。这个梦似乎暗示着我跟程挺是两辆交错而过的列车，最终无缘在一起。

我疲倦地打开门，门外站着莫莫，我思想还滞留在刚才那个噩梦里，没注意到她脸上不同寻常的表情。她似乎己经喝过酒了，涂了过浓的香水，头发高高束在头顶上，眼睛像玻璃碎片那样闪闪发亮。有种令人不适的气息。

“老天，你一首呆在这屋里啊？还在写个不停？”她在屋里走了几步.

“我刚睡醒，做了恶梦。对了,你吃晚饭了吗？”我突然想起自己一天三顿都没吃过.

“好吧，我们出去好好吃一顿吧，我请客。”她一把捻灭了烟蒂，把外套扔给我，然后坐在沙发上等我上下收拾好出门。

她的车就停在马路边，她打开车门，发动引擎，我坐在她旁边，系上安全带，车子很迅猛地开动起来。车窗都大开着，在狂风里吸烟是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有种所有忧愁随风一扫而光的错觉。

莫莫把车开上了高架桥，自从城市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高架公路后，一批飙车狂也随即在高架上出现了。车里放着某歌星的情歌，莫莫这个女人一首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生活里太多即兴、随意和复杂性，对她的以前、现在和将来我一向缺乏某种清晰的猜测能力，我也不知道她跟历任男朋友是不是玩真的，因为听她的口气她有过不少我不知道的男朋友。照此推理，她换男朋友如家常便饭.

“想吃什么？中餐、西餐，还是日本菜？”

“随便。”我说。

“说得真不负责任，我讨厌别人老说‘随便、随意’，你还是想想，选一个吧。”

“日本菜。”我说。

灯光像琥珀色的液体倾在地砖上，穿着像木偶一样的服务生整洁有序地在厅堂穿行。蛋羹、金枪鱼寿司、凉拌水果青瓜、紫菜汤一一端上.

“你知道吗？我跟男朋友分手了。她对我说。

“是吗？”我看看她，她脸色阴沉。“为什么呢？”

“你还蒙在鼓里吗？--是你的表姐，你的丽珠表姐夺走了我的男人。”她哼了一声，把清酒一饮而尽。

“哦，难怪那天碰到那个男人总感觉很面熟，原来他就是你手机里那个成功男人？”

“我以为我吃准了阿D的，他所思所想我都能猜到，但还是料不到这么快他就对我没有兴趣了。我的钱虽然不多，但我比你表姐年轻不是吗？她愤愤不平地说着。

我看到的是一张不能说美但可爱的脸，她笑着，眼睛红红的，湿湿的。“你真的在乎阿D吗？”我问。

“不知道......总是心有不甘吧，是他甩了我......我觉得厌倦了，再也不想找男人了.”她喝清水一样喝清酒，脸上渐渐泛红,在我没准备的情况下，她突然扬手，把一只酒杯扔在地上，一地白玉碎片.

服务生赶紧跑过来，“对不起，不小心的。”我连忙说。

“说实话，你真是蛮幸福的吧，你有程挺，还有马明。是不是？很齐全了，身为女人若能如此就是幸福啦。”她继续抓住我的手，我的手心突然爆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