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蝮蛇标记

周勉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片。上面没有文字，只用极细的炭笔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符号——一条扭曲的蛇，盘绕在一朵线条简单的樱花之上！

“蝮蛇！”周勉眼神一凛，将纸片呈给顾沉舟。

“蝮蛇”的标记！刘满囤果然是内鬼！或者说，他只是被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这张藏在烟盒里的标记，是联络暗号？还是某种身份的证明？

顾沉舟捏着那张小小的纸片，指尖微微用力。冰冷的金属烟盒硌着他的掌心。线索似乎又指向了那个代号“蝮蛇”的日本特务，但首觉告诉他，刘满囤的死，绝非一个底层内鬼“畏罪自杀”这么简单。兵工厂核心机器的关键齿轮被人为破坏，操作师傅被灭口……对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几张图纸！

“大帅，有新发现！”一个亲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甸甸的、沾满灰尘的旧木箱。箱子没有上锁，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块用油纸包好的、沉甸甸的银元！看数量，不下两百块！

一个穷困潦倒、嗜酒如命的底层技工，床底下藏着这么多银元？这绝不是他微薄的工钱能积攒下来的！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那堆刺眼的银元上，又扫过刘满囤青紫扭曲的尸身，最后定格在掌心那枚冰冷的断齿上。断齿、灭口、银元、“蝮蛇”标记……这些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旋转。

“张德顺。”顾沉舟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在！在！”瘫在地上的工头连滚带爬地应声。

“这台‘克虏伯’铣床，除了刘满囤，还有谁接触最多？谁最懂它的构造？”顾沉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张德顺。

张德顺浑身一颤，努力回忆着，汗水混着地上的尘土在他脸上糊成一片：“除了刘满囤……就……就属他徒弟赵小栓了！那孩子脑子活，手也巧，刘满囤一首把他当接班人培养！机器报故障那天，就是赵小栓第一个发现异响报告的！这几天拆机器检查，他也一首在场！”

“赵小栓？”顾沉舟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幽深，“他现在在哪？”

“应该……应该就在厂里！今天轮到他白班！”张德顺连忙道。

“回厂！”顾沉舟转身，玄色大氅带起一阵冷风。

兵工厂甲字一号保密车间。

巨大的“克虏伯”铣床依旧沉默地趴伏着，巨大的齿轮残件还摆在油布上，无声地诉说着遭受的破坏。技术员们围在一旁低声讨论，气氛凝重。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同样沾满油污工装的年轻人，正蹲在机器庞大的基座旁，手里拿着扳手和游标卡尺，对着拆卸下来的部分传动轴组件仔细测量着什么。他身形单薄，但动作麻利，侧脸线条清晰，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就是赵小栓。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沉舟一行人去而复返，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瞬间打破了车间的凝重。

赵小栓闻声抬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大帅和副官，尤其是看到张德顺惨白惊慌的脸，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随即被恭敬和紧张取代。他连忙放下工具站起身，垂手肃立：“大帅！张工头！”

顾沉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赵小栓年轻却透着沉稳的脸上。“赵小栓？”

“是！小的赵小栓！”赵小栓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微微有些紧张。

“这台机器，是你师傅刘满囤负责操作？”顾沉舟开门见山。

“是。”赵小栓点头，眼神坦荡，“师傅是厂里操作‘克虏伯’的头把好手。”

“他昨天操作时，有何异常？”

赵小栓似乎努力回忆了一下，才道：“昨天上午……师傅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平时他启动机器前都要检查三遍，昨天只粗略看了一下。而且……加工到第三根枪管毛坯的时候，机器有两次短暂的卡顿，声音也不太对，我提醒师傅，他说可能是天冷，润滑油有点凝，没事……下午换班前，我接班做例行检查，一启动就发现声音不对，赶紧停机报告了。”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时间、细节都吻合，语气也自然，听不出破绽。

顾沉舟沉默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的每一个角落。车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其他机器的轰鸣隐隐传来，更添压抑。

“你师傅死了。”顾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惊雷炸响！

“什么？！”赵小栓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纯粹的、毫不作伪的震惊和骇然！他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机器基座才站稳，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死……死了？怎么会？师傅他……昨天还好好的……”

他眼中的震惊、茫然和瞬间涌上的悲痛，真实得令人动容。旁边的张德顺也捂住了脸，发出压抑的呜咽。

顾沉舟的目光却依旧冰冷锐利，没有放过赵小栓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那枚小小的断齿：“这个，认识吗？”

赵小栓的目光落在断齿上，又看了看工作台上那个巨大的齿轮残件，眼中先是困惑，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这……这是从主齿轮上崩下来的？师傅他……难道是因为机器坏了……”

“我们在刘满囤床底下，搜到了两百块银元。”周勉冷冷地补充道。

赵小栓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勉，又看看顾沉舟，眼神剧烈地挣扎、变幻着，震惊、困惑、愤怒、痛苦……最后化为一种深切的悲哀和一丝被背叛的愤怒。

“银元？师傅他……”他喃喃着，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激动，“不可能！师傅不是那种人！他……他平时连酒都只舍得打最便宜的散酒！他怎么会……怎么会为了钱……”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向那台瘫痪的巨兽，“这可是咱们造枪炮打鬼子的命根子啊！师傅他……他糊涂啊！”

他悲愤的控诉在巨大的车间里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血性和不解世事的痛心疾首。几个年轻的技术员也露出戚戚然的表情。

顾沉舟沉默地看着情绪激动的赵小栓，眼神幽深难测。赵小栓的表现，从震惊到悲痛再到愤怒，都太自然、太真实了。可正是这种真实，反而让顾沉舟心中的疑虑更深。刘满囤床底的银元是铁证，赵小栓作为他最亲近的徒弟，真的毫不知情？还是……这精湛的演技，本身就是“蝮蛇”计划的一部分？

“看好他。”顾沉舟对周勉丢下一句，目光再次扫过那台瘫痪的“克虏伯”铣床，最终落在赵小栓那张年轻、悲愤、却又似乎隐藏着秘密的脸上。“这台机器，还有这个人，都给我盯死了。银元的来源，‘蝮蛇’的踪迹，我要答案。”

“是！”周勉肃然应命，眼神锐利地看向赵小栓。

赵小栓身体微微一颤，迎着顾沉舟冰冷审视的目光，他眼中的悲愤渐渐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有委屈，有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垂下头，不再言语，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着。

断齿的线索似乎暂时指向了死去的刘满囤，但顾沉舟清楚，真正的毒蛇，还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