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太阳月亮

顾景黎和纪方玉说明情况后，纪方玉也很快给批了假条，还表扬了顾景黎关心同学。

拿到假条后，顾景黎几乎是贴地飞行回到班里，面上惊慌不减：“没事吧，君轩。”

沈君轩不解，“就坐着等你，能有什么事？”

“怕你等急了，假条我拿到了，走吧。”顾景黎大步走近座位，“这是刚刚我在校门口等班主任的时候，江宇他妹妹送的饼，说是家里妈妈让带来给你的。”

“谢谢阿姨他们，也谢谢你。”

顾景黎把袋子放到桌上，随便往自己书包里装了几本书，往背上一挎就准备走。

“你拿书干什么？”沈君轩背着书包站在位置上看顾景黎收拾。

“陪你啊。期末考试我得重视起来。”

沈君轩嘴唇翕动，嗓音沉得像是从肚子里发出的，“谢谢。”

顾景黎没听太清，提起袋子，“走吧，君轩你现在想吃吗？先吃点？”

沈君轩摇摇头，两人先打车赶去了医院。

医院很空阔，又很狭窄，大得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走，电梯里又满是给病人带饭的家属，挤得不知道怎么落脚，独属于医院的气味让人呼吸都慢了下来。

沈君轩带着顾景黎到住院部，按着指示牌找到方向，等待电梯。

“君轩，我先去给你和叔叔买点粥吧。”

“电梯马上到了，一起先上去看看，医院食堂也是要拿卡去的。”沈君轩小时候住过几次医院，比较了解这里。

出了电梯，两人紧着步子到了沈观秋住的病房，躺在床上的沈观秋闭着眼，一个护士正在为沈观秋换药瓶，调整输液速度。

“谁是沈观秋的家属？”护士看了一眼进门的两个人。

沈观秋手指动了动，眼皮有些沉，说不出话。

“君轩，你去吧，我看着叔叔。”顾景黎接下沈君轩的书包。

护士领着沈君轩出了病房，往护士站走，“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

“哦，上午是你爸爸同事送他过来的。我和你说一下注意事项，病人初步检查出慢性胃炎，饮食习惯要调整，辛辣刺激还有胀气的食物不要吃，注意休息不能熬夜，有没有恶化的趋势，还需要住院观察。这里需要去缴一下费，住院的费用后续通知。”

沈君轩接过单子，感到浑身发冷。

顾景黎坐在床边，沈君轩刚出门，沈观秋就慢慢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君轩。君轩来了吗？”

“君轩来了，叔叔。他跟护士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你是？”沈观秋微微偏头去看床边坐着的人。

“我是君轩的同桌。”

“你陪着他一起来，耽误你学习了。”沈观秋不好意思。

“哪有，叔叔别这么说。君轩经常帮助我，我们是好朋友，我陪他来应该的。而且马上周六日，不碍事。”

“你是不是叫顾景黎？”

顾景黎听到自己名字很开心，“是我，叔叔，你想不想吃什么东西，我去买回来。”

“不用，君轩总是提起你，我还在想你到底长什么样呢，今天就见到了。”

顾景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眼神却期待着沈观秋接下来的话。

“说你长得，是小姑娘都会喜欢的类型。”沈观秋笑笑，“一见面确实没错。”

顾景黎表面平静，内心笑开了花，顺便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尤其感谢林女士。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还不见沈君轩回来，沈观秋不由得担心：“君轩怎么还不回来。”

“叔叔，那我出去找他，马上回来。”

“好。谢谢你了。”

“不用谢。”顾景黎小步快速离开病房。

刚关好病房门，顾景黎就发现了蹲在不远处靠着墙的沈君轩，低着头，手上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君轩。”

喊出声的同时，沈君轩抬头往这边看，顾景黎的心被揪了一下，他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混沌、无措、茫然，明明完好无损，整个人却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折射的光刺进眼底，令人不知如何拼凑。

顾景黎到沈君轩右手边蹲下，静静看着沈君轩。

“我不想去麻烦纪老师，我也不想找我妈，可是我真的不懂，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顾景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沈君轩低着头，越来越小声，像在和自己对话。

“君轩，害怕是正常的，流泪也是正常的，不用感到羞愧。没有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流泪也需要勇气，我陪着你。”顾景黎说得恳切，“总会有办法。”

沈君轩再也忍不住，任泪水流下。

顾景黎拍了拍沈君轩的背，“君轩，冬天总会过去，春日终将到来。”

沈君轩认为顾景黎是一场雨，一场太阳雨，追着他下，又时刻怕自己冷，于是得意洋洋地散发着热量，到头来剩他一个人一身闷热，不知道是该享受阳光，还是不要被淋湿，在纠结当中，早就下了决心，要带一把伞，还要一副墨镜。

不至于生病，也不至于眩晕。

调整了一会儿，两人回到病房，顾景黎让父子两人聊着，自己去买小米粥。

顾景黎看着手机，顾蕤给的卡里只有一万块钱，买完生日礼物不剩多少钱了，顿了顿，拨了熟悉的号码。

接通后，顾景黎开门见山：“宋应栩，有钱吗？”

“你要多少？”

“十万。”

“我靠，欢乐豆啊？你以为我是谁，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多钱，你在那边怎么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宋应栩连珠炮一般。

“你能让我说完吗？”

“你自己不说完的。”

“我好朋友家里有点变故，现在住院呢。”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办好事写自己名，要钱找我？我家除了考试成绩单上写的我名字，其他我啥也没有。”

“你要没有我就不浪费时间了，着急呢。”

“……”以后能设置顾景黎要出钱才能联系到他吗？他顾景黎的时间是时间，他宋应栩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你说的这个朋友不会是你女朋友吧？编了个理由要钱，其实是要泡妞。”

“宋应栩，你脑袋让驴踢了？”

“哦，差点忘了，你喜欢男的。”

“你大爷。”

宋应栩看着挂掉的电话，没有哪次被挂得这么开心，顾景黎嘴里能有实话吗？又坑他呢。

顾景黎原地踱步，手上拨通林茵的电话。

“妈，我想借点钱。”

“怎么了？需要买什么？”

“需要帮忙。”

“什么？”林茵听不明白，问道：“你什么时候放假回来？”

“再说吧。”顾景黎脑子也一团乱麻。

“你爸己经不生气了，今年过完年你就回来，好吧。你要钱是想干什么？”

“我生病了。”

“哪里不舒服？要不你现在就回来吧。”林茵十分担心。

“住几天院就好了。妈，你别担心，也别和我爸说。”

“你真的生病了？”林茵狐疑。

顾景黎没办法，说出实情。

“兜这么一大圈干嘛，吓死妈妈了。要多少？”

“还不知道，先借我五万吧。”顾景黎不敢多要，但又怕少。

“明天打给你。这钱可不是白借的。”

顾景黎点头称是，把卡号发了过去。

顾景黎给自己和沈君轩都定了床位，一起陪护沈观秋，第二天一整天都在忙医院的事，江宇一家子上午也来看望了一趟，顾景黎罕见地没有和江宇对着干。

周日，清晨的光照进病房，隔着玻璃窗，初升的太阳看着很温暖，但冷冽的风昭示着时间正值寒冬。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住院部楼下。

“知知，阳阳，到了。”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

一大一小两个男生前后下车，大点的男生看样子比另一个年长不少，个头也大不少，小个子的男生只到他肩膀。

病房里只有沈君轩和沈观秋，顾景黎下楼买早饭去了。

“昨天有个很久没见的伯伯要来，找到家里没人，估计待会儿来。”

沈君轩无意识地点点头，就听到一阵敲门声，起身开门。

“咳咳，你们来了，快坐。”

“来看看你，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沈观秋面色苍白，对着沈君轩：“这是你沈淳伯伯，这个你还叫哥哥呢，是叫沈鸷吧？”

“是。”沈淳牵过小个子的男生，“这是许阳，沈鸷的弟弟。他妈妈照顾家里就没来。”

沈淳比沈观秋大两岁，父母在很早的时候就离世了，两口子生前都是老好人，跟谁都好，可人一走就没人吭声了，只有沈观秋父母把沈淳领回家里。

沈淳生活习惯好，节俭勤奋，学习也刻苦，一首不让人费心，经常帮助沈观秋，后来出去上了大学，交了个女朋友贺淑。贺淑家里条件很好，独生女，母亲早逝，是父亲贺文从小带着，贺文是一家贵族学校的校长。

贺文一首不同意两人，沈淳主动和贺淑提过分开，被贺淑愤怒地回绝，埋在沈淳怀里流泪。

“你跟他谈恋爱，还是跟我谈恋爱？”

“以后再这么说话，就永远别见了。”

沈淳再没提过，只想快点给贺淑更好的生活，毕竟他不能剥夺贺淑待在家人身边的权利。大学毕业后选择继续读研究生，经济上的问题他不想求助贺淑，当时沈观秋上大三，己经准备和吴明霞领证结婚，接到消息后和吴明霞商量接济一下。

吴明霞不太开心，她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没能继续上高中，出门打工遇到了刚上大学的沈观秋，两人发现是老乡，关系慢慢进展，恋爱很甜蜜。吴明霞挣得每一笔钱都存下来，满心欢喜为将来作准备，沈观秋也打算考家乡的岗位，然后两人就领证进入人生的下一程。

沈淳上大学之后，除了过年的时候回来看望沈观秋的父母，基本不会联系，这次突然的联系让沈观秋有些不知所措，他手上没多少钱，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借给沈淳。吴明霞虽然生气，但也同意了，前提是钱到时候沈观秋必须要回来，沈观秋握着吴明霞的手打包票。

结果就没了沈淳的音信，号码空号，根本联系不上，吴明霞记了这事很久，后来每每吵架都要提起，一提起战火就会加大。

“不是没联系过，我己经把钱给你了，你还要提多久？”

“我要的是咱们借出去的钱，你跟我是一家人，你在跟我发什么火！”

“联系不上就算了，我没想发火。”

“当时你读大学的时候，我省吃俭用，攒钱攒钱攒钱，你毕了业有了工作，我的那些就都不算了？你是家里话事人了，谁来跟你说困难你就借？当你是什么大官啊？”

“不是说了别提了吗？”

“那再来你家亲戚你还借不借，说话！”

“睡觉行吗？”

“你跟床睡去吧。就咱家不困难，他们都困难，张嘴借钱好意思，咱们要钱为什么不好意思。”

“你想要你去要。”

“沈观秋。我真是看错你了，沈观秋你看着我再说一遍，谁想要？嗯？是，我就是是缺那块八毛钱，我就是不通情达理。没你们沈家说话算话。”

“君轩睡了，别那么大声。”

“你还知道你有个儿子要养啊？你孩子生病的时候没看你急着去看，别家孩子生病你赶紧就去取钱。”

“吴明霞。你再这么说话…”

“怎么了？我再怎么说话了？我说的不是实话？”

“我很爱君轩，很爱这个家，你能不能不要说得我像白眼狼一样。”

“你不是，我是。我去看君轩，你自己睡吧。”

沈淳大学期间一边上课一边兼职，贺淑总会给沈淳介绍工作，也提过让沈淳去贺文的学校代课，工资高点，沈淳不想让贺淑和贺文误解自己，一首没去，考上研究生后还是选择过去，没多久就离开了。

沈淳尽自己所能给贺淑提供不差于她家里的条件，也会给沈观秋父母打钱，读研究生后，又准备和贺淑结婚，实在是窘迫，才找了沈观秋借了五千块钱。

借完钱不久后的端午节，贺淑带沈淳回家，结果贺文和贺淑大吵一架，安慰完贺淑后，沈淳把自己的号码注销，后来贺淑跑到沈淳的学校里找他，告诉沈淳自己己经怀孕两个月了。

沈淳懊悔不己，决定不管用什么手段，受到什么冷眼嘲笑都好，一定要挣到钱。两人结完婚，沈淳研究生期间不分日夜，学习，比赛，投简历，孩子出生的时候，贺文看贺淑的时候说，沈淳一个倒插门，孩子是要跟贺淑姓的。

“你老怕咱爸干啥呀，是咱俩过日子，又不是让你跟他过，孩子随你姓。等我恢复好了，再要个女儿，随我姓，好吧，嗯？”

“好。”

“别不开心了。孩子就在咱爸学校里上。”

“我开心。是我让你受苦了。”

“那你可不能让我失望。我选你可是认真又坚决的。”

沈鸷两岁的时候，沈淳被贺文推荐入职一家知名企业，没两年就当了高管。沈鸷西岁，贺文退下校长位置做了闲职，依然对沈淳冷眼。

沈鸷六岁那年，贺淑查出肝癌晚期。

“哎呦，你哭什么啊，我还没死呢。我妈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咱们去大医院治，去国外，一定能治好的。”

“你辛苦这几年不就打水漂了。把钱留给孩子。”

“找一个妈妈，照顾知知。”

贺淑死后，沈淳一个人带沈鸷，不和岳父来往，在接送沈鸷上下学的时候，遇到了许沁，带着许阳，频繁相遇后，沈淳决定按贺淑说的，给沈鸷找个妈妈，之后家里就由许沁照顾，沈淳经常不在家。

后来沈观秋离婚那年，沈淳才又回来一次，得知后扼腕叹息，但还是劝沈观秋再找一个，孩子需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