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诗行

文学鉴赏课的吊扇搅动着西月闷热，林夏在笔记本上划出第17道折痕时，钢笔突然脱手坠地。

墨水在米色地砖上溅出一串省略号，就像她这周第三次晕倒前的预警信号。

讲台上教授正在分析《春江花月夜》的平仄韵律，她弯腰捡笔的瞬间，视野边缘突然泛起荧光绿色的噪点。

"血糖值2.8mmol/L，β羟丁酸超标。"顾沉舟的声音像隔着水帘传来，金属腕表边缘抵着她发烫的太阳穴，"你的胰岛细胞正在演奏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林夏挣扎着撑开眼皮，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里探出的三根导管，像透明藤蔓缠绕着自己的手腕。

教室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笑，周小棠踹开椅子发出巨响："装什么高科技撩妹！"她镶满水钻的手机壳反射着窗外陆星野焊接的星云装置，迸射的火星点燃了杜鹃花丛里的旧试卷。

顾沉舟将葡萄糖片塞进她齿间，指尖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凉意："上周你偷换的胰岛素试剂..."镜片反光遮住他眼底扩散的蓝斑，"让现在的你像台漏电的自动贩卖机。"

林夏吐掉半融化的糖片，薄荷味混着喉间的血腥气："那你去教务处告发啊！"她扯断导管时带出血珠，在《李商隐诗选》上洇开成残月形状。书页间飘落的药费单背面，赫然是用荧光笔标注的航天器坠落坐标。

突如其来的火警铃炸响课堂。陆星野的焊接枪引燃了百年樱花树，周小棠撕开洛丽塔裙摆的蕾丝内衬，燃烧的纱幔在风中化作万千萤火虫。顾沉舟趁机将林夏拽出后门，他的体温透过两层衬衫传来，竟带着心电监护仪特有的电子脉冲感。

"你三天前写的诗。"他在消防通道喘息着背诵，喉结在脖颈投下摇晃的阴影，"'黄昏的胰岛素/正在分解最后一块光斑'——这行诗和父亲实验日志第207页的临终记录完全吻合。"

林夏的哮喘喷雾滚下台阶，金属罐体在寂静中发出空荡回响。记忆闪回至母亲病床边的深夜，自己半昏迷时写下的诗句，此刻正在顾沉舟的平板电脑上跳动成三维分子模型。通道墙壁的霉斑突然泛起荧光，蛛网般的菌丝组成父亲实验室的立体逃生图。

"当年航天局植入宇航员体内的..."顾沉舟扯开领口，锁骨下的生物芯片正在脉动，"不是常规医疗设备，而是用古诗平仄编程的基因锁。

"他的呼吸频率突然与消防喷淋系统同步，水雾中浮现出林夏十三岁获得的诗歌比赛奖状。

舞蹈教室传来《天鹅湖》的变奏旋律。

林夏透过门缝看见周小棠在镜前完成第32个挥鞭转，陆星野的机械臂正往她芭蕾舞鞋尖安装微型传感器。每次足尖点地，天花板上的星图装置就亮起一块，拼出《楚辞》里的星宿名称。

"他们在用舞蹈动作激活..."顾沉舟的腕表投射出全息影像，显示林夏的诗句正转化成碱基对序列，"你母亲选择诗歌疗法是因为..."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截断话语。两人冲进中庭时，百年银杏正在幽蓝色火焰中缓缓倾倒。燃烧的树洞里滚出卵形培养舱，舱体表面蚀刻着林夏十六岁写的俳句。

顾沉舟的血糖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液晶屏上她的血糖曲线正与培养舱能量读数完美重叠。

"原来我是..."林夏踉跄着扶住喷泉的大理石雕像，池水映出她扩散的瞳孔虹膜纹路——与父亲实验室的萤火虫样本DNA电泳图完全一致。

周小棠的足尖鞋踏碎燃烧的树枝："这棵树是生物信号放大器！"

她扯断珍珠项链，弹珠滚入下水道格栅引发连环爆炸。陆星野在浓烟中大笑，焊接枪喷出的不是火星，而是加密的荧光孢子，在空气中拼出林夏上周写的十西行诗。

顾沉舟将林夏按进突然开启的实验舱："念你写过的诗！“

舱门闭合的刹那，她看见母亲出现在银杏火光中，枯瘦的手指比出航天员特有的"星火传递"手势。

"黑夜静脉里的...葡萄糖列车..."她颤抖着背出初中获奖诗句。

舱内突然迸发蓝光，父亲的全息影像从诗集扉页浮现，手中捧着的正是顾沉舟每天揣在怀里的《飞鸟集》仿古抄本。

"声纹认证通过。"电子音响起时，林夏的血糖波动突然与近地轨道卫星轨迹重合。

培养舱化作茧型光球腾空而起，顾沉舟的白大褂在气浪中翻飞如鸦羽，露出后背荧光的神经网络接口——正是她上周解剖课随手画的凤蝶结构图。

当光球冲破积雨云时，整座校园的樱花在西月飞雪中同时盛放。周小棠在花雨中完成最后一个32圈挥鞭转，陆星野的焊接装置喷出写满薛定谔方程的花瓣。林夏的泪珠坠入培养液，激活了父亲尘封二十年的语音记录：

"夏夏，平仄是你的生命密码..."

急救车笛声由远及近，顾沉舟将昏迷的林夏抱出舱体残骸。

她手背的针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糖仪屏幕闪烁着《长恨歌》的平仄曲线。

在最后清醒的瞬间，她看见母亲站在天文台穹顶，放飞的千纸鹤群正化作近地轨道上的卫星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