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喷泉池底的CZ2157

青南大学中央喷泉在午夜会切换成节能模式，十二尊青铜兽首的眼眶里亮起幽蓝的LED灯。林夏踩着湿滑的大理石台沿，脚踝上绑着便利店顺来的荧光棒，像条发光的寄生藤缠绕在罗马柱上。

水面飘着白天庆典残留的彩带，被月光染成死水母的惨白。她想起三小时前顾沉舟把实验废料倒进池水时，那些荧绿色的液体正在吞噬锦鲤的尾鳍——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无人机残骸的定位信号在此消失。

"第十八次数据回溯开始。"蓝牙耳机里传来社长焦急的声音，"夏夏，要是被保安抓到..."

"知道啦。"林夏咬住防水手电，齿间弥漫着铁锈味。池水漫过腰际时，哮喘药的铝罐在裤袋里叮当作响，母亲缝在内衬的薰衣草香囊突然散开，紫色花瓣粘在无人机螺旋桨上。

水下世界比她想象的更荒诞。青铜兽首在池底投下狰狞的影，某只机械锦鲤卡在排水口，电子眼闪着红光。当她的手触碰到无人机残骸时，金属外壳上附着的荧光绿藻突然收缩，露出底下刻着的「CZ2157」。

这个编号让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昨夜便利店收银台下的手稿里，同样的数字反复出现在航天器故障记录中。金属铭牌边缘附着贝壳状增生组织，像是经过高温熔铸后又被人暴力剥离。

突然有气泡从兽首口中涌出。林夏转身时，防水手电照亮了悬浮的白大褂下摆。顾沉舟戴着潜水呼吸器，镜片后的眼睛比池水更冷。他手中的金属探测器正发出刺耳鸣叫，指针首指她掌心的铭牌。

两人在水下对峙的姿态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掠食者。林夏看见他腰间缠着改造过的呼吸装置，透明导管里流动着淡蓝色液体——与实验室的神经药剂完全相同。当他伸手抢夺铭牌时，袖口滑出的疤痕像条苍白的水蛇。

争夺中铭牌边缘割破她的虎口。血珠在水中凝成珊瑚状的雾，惊醒了休眠状态的机械锦鲤。顾沉舟突然捂住右耳的银色装置，呼吸器面罩因剧烈喘息蒙上白雾。林夏趁机扯下他腰间的采样瓶，荧绿液体中泡着片带电路的玻璃。

浮出水面时，图书馆顶楼的钟声正在报时。顾沉舟将她按在喷泉浮雕上，湿透的白大褂滴着荧绿水珠。"交出来。"他的呼吸器传出机械变声的怪响，"除非你想让母亲的主治医生收到匿名举报信。"

林夏的后腰硌在浮雕的青铜铆钉上，疼得倒吸冷气。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他锁骨间的植入式传感器，蓝光随着心跳忽明忽暗。"原来你每天监测的不只是脑电波。"她晃了晃采样瓶，玻璃片上的电路在水光中泛着血丝，"连父亲空难的真相都要做成标本？"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扯掉呼吸器，露出带着牙印的下唇："你以为这是童话故事？"带着药水味的呼吸喷在她额角，"七年前CZ2157航班的黑匣子，最后定位在北纬32°13'..."

他的话被突然启动的喷泉打断。十二道水柱冲天而起，节能模式瞬间切换成庆典模式。林夏在混乱中摸到他后腰的注射器，冰冷的金属表面刻着「应急剂量：0.3mL」。

"你根本不懂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顾沉舟的声音混在水声里支离破碎。他白大褂内袋滑出半张照片，泛黄的画面上是戴着航空头盔的男人，身后航天器舷窗的裂纹与实验记录分毫不差。

林夏的哮喘在此刻发作。她蜷缩在兽首雕像的阴影里，看着顾沉舟将铭牌按进自己胸口。暗红的血渗进青铜饕餮纹路，与池水中的荧光绿藻发生反应，渐渐显现出航空公司的鹰隼标志。

"三分钟前，校保卫处接到喷泉异常启动的警报。"他擦去嘴角的药液，"现在离开，还能赶上末班校车。"

当保安的手电光柱扫过池面时，林夏正躲在古希腊女神像背后。她看着顾沉舟从容地伪造现场数据，将铭牌锁进钛合金密码箱。他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在白大褂后背晕染出翅膀形状的深色痕迹。

凌晨的便利店，林夏用微波炉加热着姜茶。夜班保安在货架尽头哼着德国民谣，曲调让她想起顾沉舟呼吸器里的液体流动声。监控屏幕突然闪烁，她看见自己留在池底的薰衣草花瓣，正被某只机械锦鲤吞入腹中。

收银台下的暗格新增了带水渍的《航天器故障代码手册》，CZ2157那页夹着片沾血的玻璃。当她用紫外线灯照射时，玻璃表面浮现出三维坐标——北纬32°13'，东经118°46'，正是母亲老家的经纬度。

货架突然传来罐头落地的声响。林夏转身时，只看见连帽衫消失在雾蒙蒙的玻璃门外。冰柜的冷气涌出来，将她手中姜茶的热气吹成螺旋状，像极了喷泉池底那些荧绿色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