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蓝光眼镜下的裂痕

实验室的紫外线消毒灯在凌晨两点自动开启，蓝光将顾沉舟的影子钉在培养箱表面。他握镊子的手己经出现重影，第七次将2012年份的玻璃碎片放进错误的分装盒。金丝眼镜腿压着未愈合的结痂，在耳后留下淡黄组织液痕迹。培养箱里的小白鼠集体躁动，啃咬着笼子铁栏发出金属刮擦声，其中一只的尾椎骨刺穿皮肤，挂着半凝固的蓝色黏液。

“脑电波β节律异常，建议立即终止实验。”AI管家的女声从天花板渗透下来。

顾沉舟扯掉无线电极片，皮肤上粘着的传感器带起一小块表皮。鲜血滴在父亲那枚2010年日元硬币上，把富士山图案染成赤红色。通风系统突然涌入过量臭氧，他后颈的神经调节器迸出电火花。在意识模糊的瞬间，他看见玻璃碎片上的倒影在扭曲变形——穿着航空制服的男子正在舷窗前书写，钢笔尖突然喷出暗红血珠。

“警告，血清素浓度降至临界值。”药剂泵自动推注蓝色液体。

顾沉舟撞翻试剂架，硝酸银溶液在地面画出枝状闪电。他摸索着藏在离心机底层的铁盒，里面那截空难残骸正散发航空煤油味，像块来自地狱的沉香。指纹解锁时触发了全息投影，七年前的新闻播报声在实验室炸开：“CZ2157航班黑匣子信号最后出现在东海海域……”

林夏就是在这时破译了门禁密码。她举着便利店饭团充当通行证，发梢凝着夜露：“你的生命体征监测APP在全校论坛首播了。”

保温袋里的柠檬糖随脚步哗啦作响，这是她刚从关东煮汤锅抢救的临期品。恒温箱突然发出尖啸，三只变异白鼠撞破玻璃，拖着外露的脊椎扑向光源。顾沉舟用液氮罐挡住实验台，白大褂肩线裂开细缝：“擅闯国家级实验室，量刑标准是三年起步。”

他说话时下颌骨不自然错动，仿佛有台精密的齿轮组在颅内失控旋转。

“那正好。”林夏按下微波炉启动键，饭团在转盘上投射出膨胀的阴影，“等你保研资格因为过劳死被取消，我会去探监。”

她故意让柠檬糖滚过地面，金灿灿的糖纸反光刺痛了他虹膜。监控屏幕突然雪花纷飞，这给了顾沉舟十五秒失控时间。他掐住林夏手腕按在基因图谱显示屏上，冷库般的体温让她想起太平间的金属台。

“你以为自己在演救世主？”他指着培养箱里畸形的小白鼠，那些生物正用骨刺穿透皮肤，“它们注射过你母亲的病理切片样本。”

冷藏柜发出闷响，某个标本瓶爆裂了。林夏的瞳孔在蓝光中收缩成猫一般的竖线，她看清小白鼠尾部的编号——与母亲住院床号完全相同。恐惧化作胃袋里的酸液，她抓起恒温箱里的胚胎培养皿：“所以你每天监测我脑电波，就为制造这种怪物？”

“那要感谢你提供的完美变量。”顾沉舟调出满屏波动曲线，“当你在喷泉池情绪崩溃时，多巴胺分泌量足够改写整个对照组数据。”

他白大褂内侧忽然渗出蓝色液体，腰间的便携泵正在超负荷运转。林夏砸碎的培养皿惊醒了AI安防系统。机械臂从天花板降下，针头泛着寒光。顾沉舟在眩晕中摸到应急按钮，却误触了全息投影开关。2012年3月21日的机场监控画面瞬间铺满墙壁，穿着小学校服的男孩正死死攥着登机牌，指缝渗出的血在瓷砖上画出飞机航线。

“关掉！”顾沉舟的嘶吼与七年前的自己重叠。

他撞翻神经触媒培养箱，荧光绿的粘液爬上裤脚。林夏看见那个缩在机场柱子后的男孩，正机械地背诵着航天器燃料公式，而广播里重复播放着“CA1297航班失联”的消息。药剂泵发出最后的哀鸣。顾沉舟蜷缩在数据服务器缝隙间，将空难残骸碎片按进掌心。林夏捡起滚到脚边的柠檬糖，糖纸上的生产日期赫然是空难次日。她剥开糖纸塞进他颤抖的唇间，酸涩的香气与血腥味在齿间炸开。

“你母亲……”顾沉舟突然含糊不清地呢喃，“第二次化疗的过敏反应……不是意外……”

他瞳孔开始扩散，指尖却死死勾住林夏的项链——那吊坠里藏着的正是喷泉池底的金属铭牌。警报声中，林夏感觉颈间一轻。顾沉舟在彻底昏迷前，将项链按进自己胸前的撕裂伤，仿佛要将灼热的罪证烙进灵魂。赶来的保安只看见满地玻璃碎片，和一对浸泡在神经药剂中的银耳环——那是林夏母亲上周化疗时遗失的。月光从防爆窗的裂纹渗入，照亮数据屏上跳动的数字。43小时07分的连续实验记录末端，新增了一段异常脑电波：频率图谱呈现完美的心形曲线，在医学上被称为“临终式愉悦反应”。

冷藏柜深处，某个标注“林雅芳”的冷冻切片正在解冻。培养液表面浮起细小的气泡，逐渐聚合成航空公司的鹰隼标志。机械臂悄无声息地夹起带血的玻璃渣，在消毒灯下拼出残缺的经纬度——北纬32°13'，东经11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