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暴雨

暴雨把街道浇成浑浊的河流，林夏的自行车前轮卡进窨井盖缝隙时，雷声刚好劈开夜幕。

她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看见便利店招牌在百米外忽明忽暗，像溺水的萤火虫。

"操！"她踹向变形的车轮，帆布鞋甩进积水里。

手机在裤兜震动，母亲的主治医师来电显示在闪电中一闪而逝。

远光灯刺破雨幕。

黑色轿车碾过水洼溅起三尺高的水墙，林夏下意识抬手挡脸，却在指缝间瞥见驾驶座苍白的侧脸——顾沉舟的金丝眼镜反着冷光，雨刷器在眼前划出机械的弧线。

"喂！"她踉跄着追了两步，灌满雨水的运动鞋吧唧作响，"顾沉舟你瞎啊！"

尾灯在十字路口明明灭灭。

林夏弯腰捡鞋时，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刺破雨声。

那辆黑车竟倒着漂移回来，车尾怼在行道树上，震落满枝泡桐花。

车窗降下半寸："上车。"

"要你管！"

林夏把自行车链条甩得哗啦响，"继续开啊！不是要去修你的破模型吗？"

雨刷器突然加速，橡胶条在玻璃上刮出刺耳鸣叫。

顾沉舟推门下车，黑伞被狂风掀翻骨架，白衬衫瞬间贴出肋骨的轮廓："凌晨两点半，便利店监控拍到三次抢劫案。"

"所以呢？"

她抹开黏在额头的头发，"怕我被打劫？劫财没有，劫色倒..."

话音被喷嚏打断。

顾沉舟的皮鞋踩进水坑，腕表表盘在闪电中泛着幽蓝："上周你偷换的抗抑郁药，会导致体温调节功能..."

"闭嘴！"林夏把自行车锁砸向轿车引擎盖，"我妈还在医院，你倒有闲心查监控！"

后备箱突然弹开。

周小棠的尖叫混着雷声炸响："陆星野你他妈用我高定婚纱裹钢筋！"

林夏探头看见后备箱塞满发光的矿石，陆星野的安全帽卡在备胎架上，帽檐别着的便利店小票早被泡烂。

顾沉舟拽过她手腕往副驾驶塞："安全带。"

"不系！"

"那就摔断三根肋骨。"

他猛打方向盘避开歪斜的钢架，"像上周那个抢劫犯。"

雨刷器疯狂摆动。

林夏发现频率竟和自己抽噎的节奏重合，每次刮擦都像在心脏上剐一刀。她抬脚踹向车载屏幕，蓝光股票走势图闪了闪，突然切到母亲病房的监控画面。

"变态！你监视我们？"

"华北制药的股票..."顾沉舟单手扯开领带，"和阿姨的心跳绑定。"

闪电劈中路边梧桐。

林夏在强光中看清他脖颈的勒痕——是便携监护仪的电极线留下的，暗红印记蜿蜒进湿透的衬衫领口。

"停车！"她突然扑向方向盘，"我要回医院！"

轿车在积水中打滑漂移。后备箱的矿石滚落，陆星野焊了一半的钢架穿透防水布，在柏油路上擦出火星。顾沉舟的手肘撞上她肋骨，薄荷味混着血腥气在车厢炸开。

"找死吗！"

他急刹在便利店门口，安全带把林夏勒回座椅，"你妈今晚的透析费..."

"用你的股票收益付的？"

她扯开安全带冷笑，"真伟大啊顾教授，拿人命当K线图玩！"

后窗突然被砸得砰砰响。

周小棠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暴雨中拍打车窗，香奈儿外套裹着陆星野焊的钢筋玫瑰："开门！老娘的婚纱卡在钢架里了！"

顾沉舟按下后备箱开关。

陆星野泥猴似的钻进来，安全帽里兜着两只奄奄一息的麻雀："快快快！去工地！我的星空顶要塌了！"

林夏被挤到顾沉舟手刹旁，膝盖抵着他腿侧的便携监护仪。仪器突然尖叫，红灯映出他大腿上未愈的咬痕——像是被什么动物撕咬的。

"你..."

"坐好。"顾沉舟换挡的手背青筋暴起。

轿车冲进雨幕时，林夏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像极了停尸间那些蒙着白布的轮廓。

工地探照灯刺破雨帘。

周小棠拽着婚纱裙摆冲向摇摇欲坠的钢架，水晶鞋深陷泥泞："陆星野！老子的星空顶要是塌了，你就拿命来焊！"

"早说了别用矿场废料！"

陆星野的焊枪喷出蓝色火焰，"这玩意遇水会..."

惊天动地的坍塌声淹没了后半句。

顾沉舟猛打方向盘，林夏撞进他怀里，听见双重心跳在雨声中交织。

钢架如流星坠落，周小棠的婚纱在探照灯下绽成破碎的云，陆星野的安全帽滚到车轮前，上面的千纸鹤还在雨中扑棱翅膀。

"疯子..."林夏扒着车窗喃喃，"你们都是疯子..."

顾沉舟突然掰过她的脸，拇指重重擦过她开裂的嘴角："不及你疯。"他指腹沾着血，抹在车载屏幕上竟与股票走势图重合，"上周你往我咖啡里加了多少片安眠药？"

雷声碾过车顶。

林夏突然咬住他虎口，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够你睡到末日！"

后座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周小棠扯开婚纱裙摆，露出鲜血淋漓的膝盖："陆星野！给老子焊个轮椅！"

"马上！"陆星野的焊枪在钢板上写诗，"此路不通，请绕道银河..."

顾沉舟的手突然覆上林夏的眼睑。掌心冰凉，盖住暴雨也盖住血色："别看了。"

睫毛扫过他生命线的沟壑，她听见便携监护仪发出濒死的蜂鸣。

雨刷器仍在疯狂摆动，频率却渐渐与母亲病房的心跳监测仪同步。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林夏在便利店仓库醒来。身上裹着顾沉舟的白大褂，第三颗纽扣的位置缝着便利店标签，母亲熬的桂花酿在保温壶里冒着热气。

窗外，陆星野的钢架废墟上挂满便利店小票折的千纸鹤，周小棠的钻石项链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

许悠然和江枫相拥着走过水洼，羊绒围巾上绣的仙女座星云沾满泥点。

车载记录仪在收银台充电，最后一段视频里，顾沉舟的手在暴雨中始终虚悬在她座椅靠背上方。

雨刷器的影子投在他侧脸，像两道永远触碰不到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