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纽扣与牢笼

便利店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林夏蹲在货架后面，牙齿咬断缝衣线的动作太狠，舌尖尝到血腥味。

顾沉舟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第三颗纽扣的位置空着，布料边缘的毛边像被狗啃过。

"就剩这颗了..."她对着灯光穿针，线头在眼前晃出重影。

上周暴雨夜顾沉舟撞碎钢化玻璃柜，纽扣崩飞时划破她耳垂的疤还在发痒。

后门突然被踹开，周小棠的高跟鞋声砸得地板咚咚响："陆星野！你他妈用我祖传的翡翠镯子当焊枪配重？"

"这是艺术！"

陆星野的安全帽上别着五颜六色的发卡——全是周小棠气急败坏时扔他的，"镯子悬在钢架中间，月光穿透的时候..."

"穿透你个头！"周小棠的香奈儿包包甩过来，砸翻整排泡面，"那是我太奶奶的嫁妆！"

红烧牛肉面的油包溅到白大褂上，林夏慌忙去擦，却把纽扣按进了酱油渍里。

蓝白格子布料晕开褐斑，像只哭花妆的眼睛。

顾沉舟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他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露出半截绷带和药盒，白衬衫少了颗纽扣的领口大敞着，锁骨处的疤痕比平时更红。

"你..."林夏举着针线的手僵在半空。

"别碰。"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像钳子，"这件衬衫..."

后巷突然传来钢架倒塌的巨响。

陆星野的惨叫混着周小棠的尖笑："活该！让你把求婚戒指焊在钢架上！"

顾沉舟的指尖抖了一下，林夏趁机抽回手。

针尖划过他手背，血珠渗进衬衫的棉线里。

"嘶..."

他皱眉的样子像在解数学题，"你在制造新的情感债务。"

"缝个扣子而己！"

林夏扯过衬衫下摆，"难不成要你付工钱？"

冰柜突然发出警报，蓝光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

许悠然抱着江枫的望远镜闯进来，头发乱成鸟窝："快快快！帮我藏起来！委员会在追查..."

"早说了师生恋要低调！"

江枫的白大褂反穿着追在后面，露出印着卡通外星人的睡衣。

顾沉舟突然起身，白大褂带翻整盒创可贴。林夏看见他后腰别着个银色小盒——是上周从停尸间顺走的便携监护仪，红灯还在闪烁。

"纽扣给我。"

他伸手时腕骨凸出凌厉的弧度，"不需要多余的联结。"

"联结你大爷！"

林夏把衬衫甩到他脸上，"破洞招苍蝇不知道吗！"

周小棠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香奈儿外套像战旗般扬起："林夏！看见我的镯子没？陆星野那个王八蛋..."

"在钢架第三横梁！"

陆星野顶着满脸焊灰探头，"跟你的钻石耳环挂在一起，像不像牛郎织女星？"

顾沉舟突然冷笑出声。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纽扣，对着灯光转动："知道囚徒困境吗？"

"哈？"

林夏的针尖戳进指腹，"你又犯什么病？"

"就像现在。"

他把纽扣按在衬衫缺口，"你缝上它，我就欠你个人情。不缝，伤口会进冷风。"

后巷传来钢架焊接的滋滋声，蓝光透过玻璃在墙上投下牢笼般的影子。林夏突然发现顾沉舟的瞳孔在收缩，像被强光刺激的猫。

"少废话！"她拽过衬衫按在膝盖上，"抬手！"

顾沉舟僵着身子任她摆布。针尖穿透布料时，他喉结滚动的频率突然加快，便携监护仪发出细微的蜂鸣。

许悠然突然从货架后冒头："你们听见没？江枫那个老古板居然说要私奔..."

"是学术考察！"

江枫的红耳朵从心理学笔记后露出来，"去青海观测暗夜星空..."

纽扣缝到第三针时，顾沉舟突然扣住林夏的手腕："够了。"

"马上好！"她挣开他的手，"最后两针..."

"我说够了！"

剪刀哐当落地。整排货架被撞得摇晃，蓝莓罐头骨碌碌滚到脚边。

林夏跌坐在过期面包堆里，看着顾沉舟扯断缝到一半的线头，纽扣蹦起来砸中周小棠的钻石项链。

"疯了吧你！"周小棠捡起纽扣对着光端详，"这破扣子值几个钱？"

"值他爹的命。"

陆星野突然插话，安全帽上的千纸鹤簌簌发抖，"这是航空制服专用扣，七年前那趟航班..."

便利店突然死寂。冰柜的嗡鸣声中，顾沉舟的白大褂像张苍白的裹尸布。他弯腰捡起剪刀，刀尖抵着衬衫裂缝："知道为什么永远少颗纽扣吗？"

林夏的掌心被线勒出血痕。她看见母亲从库房探出头，化疗后稀疏的头发被穿堂风吹得飘起。

"因为那天..."剪刀咔嚓绞开缝线，"我爸衬衫少颗纽扣，所以他临时换了航班。"

纽扣滚到母亲脚边。老人颤巍巍捡起来，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水光："是小舟啊...这扣子阿姨帮你缝..."

顾沉舟夺门而出时撞翻了许悠然的望远镜。

江枫的羊绒围巾缠住门把，在夜风中飘成褪色的旗帜。

林夏追到后巷，看见他正用焊枪烧那颗纽扣，蓝火映得他像个自焚的幽灵。

"你他妈..."陆星野的钢架突然倾斜，"老子的星空顶！"

顾沉舟转身将通红的纽扣按在钢架上，青烟腾起焦糊味："这才是它该待的地方。"

周小棠的高跟鞋陷进泥里，翡翠镯子在钢架上撞出清响。

林夏突然发现，那些被焊死的收银小票上，全印着顾沉舟购买止痛药的记录。

后半夜暴雨突至。林夏蜷在库房清点创可贴，听见卷帘门被拍响。

顾沉舟湿透的白大褂贴在身上，手里攥着半融化的纽扣："修好了。"

那枚航空纽扣被焊在钢片中央，边缘连着细链，在闪电中泛着冷光。

"囚徒困境..."他把项链抛进她怀里，"就是明明想靠近，却要假装在博弈。"

冰柜突然断电，黑暗中有温热的呼吸贴近。

林夏摸到他衬衫上参差的线头，那里本该有颗纽扣的位置，此刻只剩下暴雨敲打钢架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