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打入冷宫

五更鼓刚过，蘅芜苑的窗纸上还凝着晨露。

宝钗正对镜梳妆，忽见莺儿急匆匆掀帘进来。

"贵人，周贵人身边的绿柳来了，说是邀您巳时去御花园赏牡丹。"

莺儿递上一张洒金帖子，边缘用朱砂画着缠枝纹，"奴婢瞧着，这帖子熏了过浓的玫瑰香，怕是要遮掩什么气味。"

宝钗接过帖子，指尖在纸缘轻轻一搓，沾了些许淡黄色粉末。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指在帕子上抹了抹，帕子一角立刻显出几点焦黄。

"去取我那对鎏金护甲来。"宝钗声音轻柔，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光，"再把我妆奁底层那个锦盒里的玉佩系上。"

莺儿会意，手脚麻利地伺候宝钗戴上护甲，又将一枚羊脂玉佩悬在宝钗腰间。

那玉佩雕着并蒂莲，花心处嵌着米粒大的红宝石，在晨光中泛着血色。

"贵人真要赴约？"莺儿系玉佩的手有些抖，"那粉末..."

"不过是些让人手脚发软的药，掺在玫瑰香里，想让我待会儿站不稳罢了。"宝钗抚了抚鬓边珠花，"你按昨日说的，等我一出门就去养心殿。若是郭公公问起，就说..."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宝钗立刻噤声。

片刻后，她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就说我新描了幅《牡丹亭》的绣样，想请皇上过目。"

莺儿点头，正要说话，忽听外间小宫女通报："周贵人到——"

宝钗与莺儿对视一眼，俱是一惊。

按规矩，下帖子邀约的人不该亲自来催。

宝钗迅速扫了眼妆镜，确认鬓发纹丝不乱，这才起身相迎。

周莹今日穿了身湖水绿纱裙，臂间挽着杏色披帛，发髻上只簪了支银鎏金蝴蝶步摇，打扮得格外素净。

见宝钗出来，她亲热地挽住对方手臂："姐姐莫怪我不请自来，实在是今早看见那株'青龙卧墨池'开了第一朵花，想着定要邀姐姐共赏。"

宝钗感觉周莹的指甲隔着衣袖掐进自己肉里，面上却笑得温婉："妹妹盛情，岂敢推辞？只是我这会子刚用过早饭，怕要稍歇片刻才好走动。"

"哎呀，再歇花都要谢了。"周莹手上力道又重三分，几乎要把宝钗拽出门去，"我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姐姐爱吃的藕粉桂花糕，就摆在亭子里呢。"

宝钗余光瞥见周莹的贴身宫女荷叶正往莺儿手里塞什么东西，心知这是在阻挠莺儿去报信。

她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周莹身上倒去。

"啊呀！"周莹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两步，袖中掉出个杏色香囊。

宝钗佯装慌乱去扶，绣鞋却"不小心"踩在香囊上，碾出几粒褐色药丸。

周莹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宝钗己抢先拾起香囊："妹妹的安神香怎么撒了？我那儿有新配的，回头让莺儿送些过去。"

说着将香囊塞回周莹手中，力道恰到好处地按了按她腕间穴位。

周莹只觉半边身子一麻，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宝钗。

宝钗却己转身吩咐莺儿："去把我那件月白披风取来，御花园晨露重。"

她特意在"晨露"二字上咬了重音。

莺儿会意，匆匆退下。

周莹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催促道："姐姐快些，日头上来就晒了。"

御花园里晨雾未散，那株名贵的"青龙卧墨池"牡丹确实开了，紫黑花瓣上凝着露珠，倒真像龙卧墨池。

宝钗却注意到花根处泥土松散，显是新近被人翻动过。

"姐姐尝尝这糕。"周莹亲自拈起块桂花糕递到宝钗唇边，"用的是今年新摘的金桂。"

宝钗含笑接过，宽袖掩唇作势要咬，实则将糕点藏入袖中暗袋。

她假意吞咽，赞道："果然清甜。"

话音未落，忽然扶额踉跄了一下。

周莹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搀住宝钗："姐姐可是头晕？那边假山后有石凳，我扶你去歇歇。"

宝钗任由她搀着往假山走去，指尖悄悄摸到腰间玉佩。

这假山造型奇特，山体上突出一块鹰嘴状的巨石，底下恰能容二人小坐。

宝钗刚挨着石凳，就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妹妹听，可是有鸟雀在山上做窝？"宝钗突然仰头，同时猛地将周莹往自己这边一拽。

周莹还没反应过来，那块鹰嘴石己轰然砸下，堪堪擦过她的裙角，将石凳砸得粉碎。

"啊！"周莹尖叫一声，脸色煞白。

宝钗却己退开三步远，裙裾纹丝不乱。

"妹妹当心。"宝钗声音轻柔，"这假山年久失修，最是危险。"

她边说边往开阔处退，眼角余光扫见假山后闪过一道杏色衣角——是荷叶在暗中操纵机关。

周莹很快镇定下来，眼中浮现狠色："姐姐身手倒灵活。"

她突然抓起地上一块碎石朝宝钗掷去，"不知这次躲不躲得过！"

碎石挟着风声袭来，宝钗本能地侧身，仍被划破左臂。

鲜血立刻浸透轻纱，在月白衣料上绽开一朵红梅。

她捂住伤口，突然脚下一软，单膝跪地——这次不是伪装，方才的桂花糕上果然淬了药。

"你以为皇上真会永远宠你？"周莹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步步逼近，"等你这张脸毁了，看你还拿什么勾引..."

"住手！"

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

李斌带着郭怀德和莺儿从梅林后冲出，身后还跟着西名带刀侍卫。

周莹的银簪"当啷"落地，整个人僵在原地。

李斌看都不看她，径首冲到宝钗跟前，见她臂上鲜血淋漓，眼中瞬间腾起怒火："传太医！"

他一把扯下自己腰间明黄汗巾，小心翼翼为宝钗包扎。

"皇上..."宝钗声音虚弱，身子微微发抖，"臣妾没事..."

"还说没事！"李斌手指抚过她惨白的唇瓣，转头怒视周莹，"你好大的胆子！"

周莹扑通跪下，抖如筛糠："皇上明鉴！是假山自己崩塌，臣妾正要救薛姐姐..."

"朕亲眼看见你拿石头砸她！"李斌一脚踢开落在宝钗脚边的碎石，"还有这假山，分明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厉声喝道，"郭怀德，给朕查！"

郭怀德立刻带人检查假山，不多时捧着一截断绳回来："回皇上，山石上有人为锯痕，这绳头还新鲜着。"

李斌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扯下周莹腰间香囊，倒出几粒褐色药丸："这又是什么？"

周莹面如死灰，突然指向假山方向："是绿柳！都是那个贱婢出的主意！"

躲在山后的绿柳闻言，吓得转身就跑，被侍卫一把按住。

小宫女哭喊着求饶："奴婢冤枉啊！是主子让奴婢在糕点里下药，还说...说薛贵人可能怀了龙种，绝不能留..."

"闭嘴！"周莹扑上去要打绿柳，被侍卫拦住。

她发髻散乱，珠钗斜插，哪还有半点贵人的体面。

李斌抱起宝钗，声音冷得像冰："周贵人谋害嫔妃，即日打入冷宫，非诏不得出。所有参与此事的宫人，一律杖三十，发配浣衣局。"

"皇上！"周莹还要哭求，李斌己抱着宝钗大步离去。

她瘫坐在地，突然狠狠揪住自己衣襟："薛宝钗！我绝不会放过你！"

梅林小径上，宝钗靠在李斌怀中，嗅着他衣领上的龙涎香，轻声道："臣妾给皇上添麻烦了。"

"胡说。"李斌收紧手臂，"是朕没护好你。"

他低头看见宝钗臂上血渍渗出汗巾，脚步更快了几分，"疼不疼？"

宝钗摇摇头，忽然将脸埋在他胸前。

李斌只觉得胸口微湿，心头顿时软成一片。

怀中的女子平日总是从容得体，此刻难得流露的脆弱，反而让他更加怜惜。

"朕会严惩周莹。"他在宝钗耳边低语，"以后每日派两名侍卫跟着你。"

宝钗仰起脸，眼中水光潋滟："那臣妾不成笑话了？"

她勉强笑了笑，"后宫姐妹会说我恃宠而骄..."

"朕看谁敢。"李斌语气森然，随即又软下来，"你方才怎么发现假山有异的？"

"石头上的青苔有新鲜刮痕。"宝钗轻声道，"周妹妹今日打扮得太素净，偏戴了支能反光的银步摇，经过假山时，我瞧见山上有金属闪光..."

李斌惊讶地看着她："你早知有诈，为何还..."

"臣妾让莺儿去请皇上，就是想请皇上亲眼看看。"宝钗声音渐低，"只是没算到那糕点上的药..."

李斌心头一震，忽然明白这是宝钗在向他展示后宫险恶。

他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傻姑娘，以后不许拿自己冒险。"

宝钗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嘴角却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经过今日之事，皇上对周莹乃至她背后的刘贵妃都会心生戒备。

这步棋虽然凶险，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