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薛宝衩的小心思

听雨轩外，几株垂柳轻拂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薛宝钗立在石阶前，蜜合色的裙裾被晨风微微掀起一角，露出绣着并蒂莲的缎面绣鞋。

她抬手轻抚鬓边的金凤簪，确认妆容无误后，向守门的侍卫盈盈一礼。

"薛家宝钗，求见李公子。"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轩内人听见。

莺儿捧着锦缎包裹的物件站在她身后，眼睛不安地眨动着。

轩内传来一阵窸窣声，随后是李斌清朗的嗓音："请进。"

宝钗唇角微扬，莲步轻移。

跨过门槛时，她特意放慢了脚步——轩内陈设雅致，紫檀案几上的奏折己经被郭怀德收起来了。

"叨扰公子了。"

宝钗福身行礼，蜜合色衣袖垂落，露出一截皓腕上的翡翠镯子。

李斌搁下朱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薛姑娘今日格外明艳。"

宝钗低头浅笑，耳畔珍珠坠子轻轻晃动："公子说笑了。听闻今日得闲，特来请安。"

"姑娘有心了。"

宝钗从莺儿手中接过包袱，解开锦缎，露出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前日偶然在古董铺子淘得一本《广陵散》残谱，想着公子精通音律，特来请教。"

李斌眼中一亮，接过曲谱翻看："竟是嵇康亲笔所书的残本？"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泛黄的纸页，"这字迹飘逸如游云，确是大家手笔。"

"公子好眼力。"宝钗凑近了些，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李斌鼻尖，"

只是有几处残缺，不知该如何补全，还望公子指点。"

李斌沉吟片刻，忽然起身走向琴案："不如我们试着弹奏一番？"

他掀开琴衣，露出一张古色古香的焦尾琴。

宝钗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却故作迟疑："这...恐怕不妥..."

"无妨。"李斌己坐在琴前，指尖轻抚琴弦，"薛姑娘琴艺超群，正好与我合奏此曲。"

宝钗这才缓步上前，在李斌身侧坐下。

她葱白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与李斌的手仅寸许之隔。

两人开始弹奏，起初有些生涩，很快便找到了默契。

琴音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金戈铁马，在听雨轩内回荡。

"这里应该这样..."李斌忽然握住宝钗的手，引导她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

宝钗耳根微红，却并未抽手，反而顺着他的力道按出一个清越的音符。

"公子高明。"一曲终了，宝钗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琴弦的微颤，"这处转折我苦思不得其解，经公子点拨，竟如此顺畅。"

李斌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薛姑娘天资聪颖，一点就透。"

他合上曲谱，"这残谱珍贵，不如暂留在我处，我再细细研究几日？"

宝钗微笑颔首："正有此意。"

她停顿片刻，似不经意道，"说起来，宝玉身边的晴雯妹妹，她琴艺也是极好的。"

李斌神色不变，只是将曲谱合上："晴雯琴弹得确实不错"

"好些日子不见了。"宝钗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知她近况如何？"

轩内忽然安静下来。

李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她很好，事事有人伺候。"

宝钗眼睫低垂，从这简短回答中捕捉到关键信息——有人伺候，那想必不是宫女之类的。

她想起近日宫中传闻，说是有个引入宫的宫女突然被封为贵人...

"那就好。"宝钗转移话题，"说起来，下月就是选秀了。"

她轻叹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着琴弦："京中闺秀如云，我这样的，怕是难入贵人眼。"

李斌忽然笑了："薛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他目光灼灼，"你通诗书，懂音律，处周全，在闺秀中己是翘楚。"

宝钗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只低头整理衣袖："公子过誉了。只是..."

她咬了咬下唇，"若落选了，倒叫母亲失望。"

"只管去便是。"李斌语气笃定，指尖在琴案上敲了两下，像在强调什么。

宝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起身行礼："多谢公子开解。"

忽然瞥见一旁侍立的莺儿，似想起什么，"公子这里伺候的人似乎不多？"

李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鸳鸯、袭人几个，尽够了。"

"那怎么行。"宝钗摇头，"公子身份尊贵，身边怎能缺人？"

她拉过莺儿，"不如让这丫头留下伺候吧，她手脚麻利，泡得一手好茶。"

莺儿猛地抬头，脸颊飞红。

李斌皱眉："这..."

"公子放心，我还有香菱她们。"

宝钗不容拒绝地将莺儿往前推了推，"除非...公子嫌弃我这丫头笨拙？"

李斌与宝钗对视片刻，忽地轻笑："罢了，就依你。"

宝钗唇角微扬，向莺儿使了个眼色。

小丫头会意，立刻跪下磕头："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公子！"

"起来吧。"李斌虚扶一把，对宝钗道，"你倒是舍得。"

宝钗整理着臂间披帛，笑意盈盈："能为公子分忧，是她的福气。"

她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该回去准备见贤妃娘娘了。"

走出听雨轩时，宝钗脚步轻快了几分。

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发间的金凤簪——那是入宫参选时才戴的首饰。

莺儿留在李斌身边，就如同在宫中安了双眼睛。

而方才那番对话，更是让她确信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

待宝钗走后，李斌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扳指："你叫莺儿？"

"回公子，奴婢...奴婢是。"莺儿声音细如蚊蚋，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李斌打量着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瓜子脸，杏眼，虽不及宝钗明艳，却另有一番清秀。

尤其是此刻紧张的模样，倒显得楚楚可怜。

"不必拘束。"李斌指了指茶壶，"先泡杯茶来。"

莺儿如蒙大赦，连忙去准备茶具。

她的手微微发抖，险些打翻茶罐。李斌看在眼里，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跟着薛姑娘多久了？"他忽然问道。

莺儿一边烫杯一边回答："回公子，自小姐十岁起，奴婢就跟着了。"

"那她平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莺儿手上一顿，警惕地看了李斌一眼："小姐...小姐喜欢读书写字，讨厌喧闹场合。"

她斟好茶，小心翼翼地奉上，"公子请用。"

李斌接过茶盏，却不急着喝："薛姑娘让你留下，可交代了什么？"

莺儿脸色刷白，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被李斌一把扶住："说实话就行。"

"小姐...小姐只说让奴婢好生伺候公子..."莺儿声音越来越小，"留意...留意公子喜好..."

李斌大笑："果然如此。"

他抿了口茶，"那你便留下吧。不过——"

他忽然凑近莺儿，吓得小丫鬟后退半步，"你每日见了薛姑娘，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掂量清楚。"

莺儿连连点头，额上己沁出细汗。

她偷偷抬眼，只见李斌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阳光下如同刀刻，那双眼深不见底，既让人畏惧，又莫名地吸引人。

窗外，一只画眉鸟落在竹枝上，清脆地啼叫起来。

莺儿忽然意识到，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己然改变。

心中既惶恐又隐约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