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偶遇迎春

莺儿初到听雨轩的那日，彩云正倚在廊下嗑瓜子，见鸳鸯领着个陌生丫头进来，手里的瓜子壳"啪"地捏碎了。

"这是薛姑娘身边的莺儿，从今儿起也来伺候公子。"鸳鸯笑吟吟地介绍，"彩云妹妹，你带她熟悉熟悉院子？"

彩云上下打量着莺儿，见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杏眼樱唇，虽不及自己艳丽，却另有一番清秀。

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

"哟，又来一个。"彩云撇撇嘴，将瓜子壳随手一扬，"咱们听雨轩如今可热闹了。"

莺儿福了福身，声音细软："彩云姐姐好。"

"我可当不起这声'姐姐'。"彩云冷笑，"听说你是薛姑娘身边的红人？怎么，薛家养不起丫鬟了，打发到这儿来？"

鸳鸯皱眉："彩云！"

莺儿却不恼，只浅浅一笑："薛姑娘体恤公子身边缺人，特意让我来帮忙。倒是彩云姐姐，听说原是夫人屋里的？怎么..."

她故意没说下去，彩云却己变了脸色。

"你！"彩云气得胸口起伏，"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蹄子！"

"好了好了。"鸳鸯连忙打圆场，"公子午睡快醒了，咱们去准备茶点吧。"

彩云恨恨地瞪了莺儿一眼，扭身就走。

莺儿冲鸳鸯眨眨眼，两人相视一笑。

晌午，李斌在院子里写字，莺儿在一旁研墨。

她手法娴熟，墨汁浓淡适中，李斌不由赞道："你这手艺倒好。"

莺儿抿嘴一笑："薛姑娘平日写字多，奴婢练出来的。"

正说着，彩云端着果盘过来，见二人亲近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她故意从莺儿身边挤过，手肘一拐——

"哎呀！"莺儿惊叫一声，墨汁泼洒在案几上，染黑了李斌刚写好的字帖。

彩云故作惊慌："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李斌皱眉看着污损的字帖，还未开口，莺儿己跪下："公子恕罪，是奴婢不小心。"

鸳鸯闻声赶来，见状立刻明白了几分。

她不动声色地扶起莺儿："快收拾了，别碍着公子的眼。"

彩云得意地扬起下巴，却听鸳鸯又道："彩云，你既毛手毛脚的，以后别近身伺候了，专管扫洒吧。"

"什么？"彩云瞪大眼睛，"明明是这丫头——"

"够了。"李斌淡淡开口，"都下去吧。"

众人噤声退出。

门外，彩云一把扯住莺儿的袖子："好个会装模作样的贱人！"

莺儿挣开她的手，冷笑道："彩云姐姐何必动怒？公子跟前失仪的是你，可不是我。"

"你！"彩云扬手欲打，被鸳鸯一把拦住。

"闹什么？"鸳鸯沉下脸，"再这样，我只好禀明公子，送你回夫人那儿去。"

彩云脸色煞白，悻悻地放下手。

她盯着莺儿和鸳鸯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等着瞧..."她咬牙切齿地低语。

午后，李斌在听雨轩待得有些闷，便信步出了院子。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石板路上，两旁菊花盛开，暗香浮动。

转过一座假山，忽闻隐隐啜泣声。

李斌循声望去，只见山石后坐着个穿藕荷色衫子的少女，正低头抹泪。

"二姑娘？"李斌认出是迎春，轻声唤道。

迎春惊得抬头，见是李斌，慌忙起身行礼，却不慎踩到裙角，一个踉跄。

李斌眼疾手快扶住她，触到她手腕冰凉。

"多、多谢李公子。"迎春慌忙退开，头垂得更低了，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李斌注意到她眼圈通红，衣袖上还有泪痕，不由放柔了声音："二姑娘为何在此伤心？"

迎春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细如蚊蚋："没、没什么...只是沙子迷了眼..."

李斌心知肚明。

他早听闻迎春性子软弱，常被下人欺负。

前几日还听小丫鬟们背后议论，说二姑娘屋里的婆子偷了她的首饰去赌，被发现后反倒骂她小气。

"秋高气爽，二姑娘可愿与我同游园子？"李斌忽然问道。

迎春惊讶地抬头，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我...我可以吗？"

"自然。"李斌微笑，"我正愁无人作伴。"

迎春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小声道："那...那容我回去换件衣裳..."

"不必麻烦，二姑娘这样就很好。"

迎春低头看看自己简素的衣裙，又偷瞄李斌温和的笑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小径缓步而行，迎春始终落后半步，拘谨得很。

李斌便寻些轻松话题："听说二姑娘棋艺极好？"

"只是略懂..."迎春声音更小了。

"我那里有副上好的云子，改日请二姑娘指教。"

迎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李公子说笑了，我怎敢..."

"二姑娘太谦逊了。"李斌停下脚步，认真道，"府里人都说，二姑娘的棋，连探春姑娘都甘拜下风。"

迎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转瞬即逝："那是三妹妹让着我..."

正说着，忽听假山后传来窃窃私语：

"...看见没？李公子居然跟二姑娘走在一处！"

"嘘——小声点！二姑娘再不受宠也是主子..."

"哼，一个软柿子罢了。昨儿我还看见她屋里的司棋指着她鼻子骂呢..."

迎春身子一僵，眼中又泛起泪光。

李斌眉头一皱，提高声音道："二姑娘，前面亭子景致甚好，我们去坐坐？"

假山后顿时鸦雀无声。

亭中，李斌亲自为迎春斟了茶。

迎春捧着茶盏，指尖微微发抖："李公子...不必如此..."

"二姑娘，"李斌首视她的眼睛，"有些人，你越忍让，他们越得寸进尺。"

迎春怔了怔，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比不上三妹妹能干，也不如西妹妹伶俐..."

"二姑娘何必与人比较？"李斌轻声道，"你就是你。温柔不是错，但该硬气时也得硬气。"

迎春呆呆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远处，彩云躲在树后，冷眼看着亭中二人。

她原本是跟踪李斌出来的，没想到竟看到这一幕。

"有意思..."她眯起眼睛，"软柿子二姑娘居然攀上了高枝儿？"

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荷包——那是昨儿赵姨娘给她的，里面装着些"好东西"。

"李公子啊李公子，"彩云阴冷地笑了，"您对二姑娘这般上心，奴婢可得好好'帮衬帮衬'..."

夕阳西下，李斌送迎春回紫菱洲。

分别时，迎春鼓起勇气道："今日...多谢李公子。"

李斌微笑："改日再邀二姑娘下棋。"

迎春点点头，眼中闪着微光，似乎与平日那个畏缩的二姑娘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