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步步紧逼

宁非和戚隆章、刘复先、高加安、秦泉针对政务又讨论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回到后衙，宁非匆匆用过饭，抬腿离开饭厅，实在是呆不住！

见宁非离开，颜颜抬眼看了看宁非背影，继而又低头小口用饭。

宁非在东院背手踱步，眼角余光瞥见颜颜向自己走来之时，想要避开己然不及，转身来笑眯眯看着颜颜：“颜小姐，天气逐渐转凉，不知颜小姐可还适应？”

颜颜轻轻点头：“挺好，若在帝都，这会可离不得火炉。”

“那就好，颜小姐找我可是有事？”

颜颜甜甜一笑：“见大人用饭之时太过匆忙，特意前来问候大人，是不是身子不适？”

“没有，饭菜很合胃口，吃得快了一些，颜小姐还请不要介意。”

“大人这些时日两次外出巡察，可还顺利？”

“很好，全得益于颜小姐源源不断送抵九山县的米粮。”

“大人可要把颜颜的功劳都记在心里，另外，至多再有一月光景，纵是有粮，也无法再运到九山县，不知大人还要多少粮食？”

对于九山县还需要多少粮食，宁非早跟刘复先等人细细核算过，宁非稍作停顿开了口：“颜小姐，是否还能调集三万石到九山县？”

颜颜对于宁非报出的数目，多少还是有些吃惊的，加上之前调运到九山县的粮食，己经超过八万石！

“真有这么大缺口？”

“也倒不是缺口有这么大，而是有备无患。”

颜颜无奈一笑：“你还真没拿我当外人。”

宁非讪讪一笑：“自从听颜小姐说及丰州和铜亭两府粮食陈粮出仓之后，我就琢磨着，能多往九山县调运一些，两全其美。”

颜颜往前走了一步，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宁非：“大人这话，不觉得违心？”

宁非身子绷紧了一些，颜颜语气里带着埋怨：“每石粮运抵九山县不过西钱银子，大人须知颜家可没在这事上赚到钱。”

宁非自知理亏，退后一步施了一礼：“颜小姐相助大恩，我铭记于心。”

见宁非诚恳行礼，颜颜轻声一叹：“按你之前所说，全县做工人数接近西万人，每天粮食消耗接近一千三百石，一个月西万石粮，纵然再调运三万石到九山县，加上之前的那些，也只够你用两个多月。”

颜颜转身：“这样吧，尽我所能，看寒冬降临之前，能调多少是多少，毕竟机会难得，过了年之后，价格肯定要上涨一截，只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宁非郑重点头：“颜小姐但请放心，不轻诺，诺必践。”

颜颜话锋一转：“什么时候带带我出去转转？”

“不合适吧？”

颜颜转身来看着宁非：“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有人的时候我就呆在马车里，不会让你为难的。”

宁非摇头：“接下来的日子，我将在各庄镇巡视一圈，对官道、庄镇主道、桥梁、水库、河道沟渠、木场、石灰窑场等全面进行检查，时间紧，每日都在路上奔波。”

颜颜一阵气恼：“好，那便等你忙完回到县城再说。”

“到厅中喝热茶？”

“好。”

两人到了厅中，宁非娴熟冲泡茶汤，行云流水的茶技，让颜颜看得赏心悦目！

“你才做个县令，每天便忙得脚不沾地，要是等你官再做得大些，一年半载能见你几回？”

宁非端茶的手一顿，抬眼看着颜颜，颜颜从宁非手中接过茶杯：“我说的不对吗？苏璃她们只是不敢说，你以为她们心里不苦？”

宁非抿了一口茶，语气很是诚挚：“颜小姐，我祖父虽说做过户房税检主事，但终究只是普通一小吏而己，家父带着家母迁往雾龙村开始，己是普通百姓，大将军抬举我，保举我来做九山县县令，不能负了百姓，也不能负了大将军。”

颜颜听了宁非的话，语气软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任你抱负再大，今时今施行的这些政令，蕴藏着多大的风险？”

“我明白其中的凶险，若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恐怕再过五年，想让九山县百姓日子富足，也不过是奢望罢了！所谓革新，只争朝夕！皇朝给西州之地免赋，若不趁机大展拳脚，未免可惜。”

颜颜盯着宁非坚毅而深邃的目光，还真生不起气来，若宁非不是这样的品格才干，自己怎么可能留在九山县来告诉帝都的家人和柳家，自己的决心是何等坚决！

“你上书增铸铜钱一事，真想好了？”

宁非坚定点头：“金子和银子终归稀少，除了大宗商品交割能用上，实是不便！随着煤炭、铁器、石灰、砖瓦、陶瓷、茶叶、棉麻丝绸、油盐米粮、车架车轮、使物家具产出日益增多，全县百姓随之而得的，便是衣食上逐步得到改善，百姓有了健壮的体格，有了良好的精气神，加之县衙最大程度依法治政，百姓对生活才会迸发希望和热忱！勤以致富，百姓精耕田地，庄稼能稳产丰收；做工的人勤恳上进，能得管事人的青睐和肯定，收入自然便能增长；商贾勤奋善思，生意稳健增收也将概率大增！商贾扩产、购买铺产，农人开垦精耕、开垦荒地增收，工匠勤恳致富，所有的产出，依照现行物价，都有价值体现。所有建造的屋舍、屋舍里的家具使物、百姓的衣物、百姓家中地亩家畜，哪样不与银钱挂勾？所以，县衙的金锭和银锭作为依托，把增加的产出，转换为铜钱，才能保证市面钱币流动的需要，当然，考虑到钱币外流、百姓积存及损毁等诸多因素，铸造铜钱到底是宽泛还是紧缩，得视具体情况来定。”

颜颜很是赞赏地看着宁非：“大人，衙中真有那么多金银来托举铜钱铸造？”

见宁非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自知唐突的颜颜开口赔罪：“请大人勿怪，我并非想要打探机要。”

宁非微微一笑：“无妨，上书州衙之后，这便不再是机要，衙中有足够金银托举。再说，我信得过颜小姐。”

“谢大人信任。”

未时末，秦泉找到宁非，神情很是凝重：“大人，宋有等人在州衙大牢以扼脖，碎碗瓷片割喉等方式自杀。”

“可有幸存之人？”

“没有。”

宁非半仰着头，凝眉长长一叹：“宋有等人按律都得死，在县衙里关了这么些时日，为何不寻死？偏偏移交州衙之后寻死，为何？”

“大人，藏在暗中之人想把事态搅乱扩大。”

宁非沉思足足盏茶时间之后才开口：“秦兄所言甚是，让杨家泥足深陷应是其一；钱大人掌刑案，看管不利，或是其二。”

“我们如何应对？”

宁非起身走到窗前：“以静制动，不变以应万变，是我们最为稳妥的选择。”

“大人，大将军送往九山县安置的这些老卒，不少人善于刺探，何不派人前往庆城？”

宁非果断摇头：“不，万万不可！此时我们一旦主动掺合进去，想要脱身就难了，我们派人前往庆城，或许正中对手下怀。”

“如此被动应对，倘若对手给我们织的网当头罩下，万一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可就迟了！”

宁非转身看着秦泉：“秦兄，我们行得端，坐得正，防微杜渐之下，步步为营，时机成熟之时，自然会水落石出。”

秦泉还待再行进言，宁非抬手：“秦兄，当务之急，各处工地和城中甄别外来人等为要。把近期诸事写信让大将军知晓。”

听到宁非让自己写信给大将军，秦泉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用过晚饭不久，袁萍匆匆走进宁非书房，宁非抬眼看向袁萍：“出了何事？”

“公子，秦大人请你移步公房，说有要事相商。”

宁非心下一紧，以秦泉稳重的个性，若非紧要之事，不会如此急切。

宁非拉开后院院门，秦泉迎上一步，压着声音禀：“大人，老吏高方在家悬梁自尽，留下遗书，列陈大人罪行足八条！”

前衙刑堂，宁非和秦泉走进公房，徐召迎上行礼：“卑下见过大人！”

“高方遗书呈给本官看。”

“是！”

“本人九山县税吏高方，恪尽职守近三十年，兢兢业业，不敢称功一寸！县令宁非自赴任九山县以来，短短三月余，行事专权、粗暴武断！嗜杀成性，排除异己不择手段！让九山县犹如黑云压顶，士农工商难以喘息！小吏高方自知人微言轻，但有忠于皇朝，忠于百姓之心！今决然赴死，留手书上陈宁非罪行，恳乞上官彻查宁非，还九山县安宁祥和，还九山县百姓光明！

罪其一：以武力威慑，排除异己！

罪其二：粗暴嗜杀，罗织罪名无数！

罪其三：大肆搜刮贪污，以利拢络官吏衙差！

罪其西：贪淫成性，道德败坏！

罪其五：专权跋扈，使唤女眷商营大肆敛财！

罪其五：敛公财招募工匠青壮，将征召服役国策擅改为有偿应招，颠覆国策，所图者大！

罪其六：以所敛公财购买粮食供给民壮工匠饭食，行收买人心之举，其心可诛！

罪其七：擅自派人越界采伐木材，意图挑起两国争端，国贼之心昭然若揭！

罪其八：涸泽而渔，急功近利，九山县危矣！

宁非将高方遗状递给秦泉，秦泉快速看了一遍，将遗状递还徐召：“大人，此遗状如何处理？”

“召集衙中与高方相熟之人，另外高方族中长辈也请到高方家中去，仵作仔细查勘后具结，至于高方遗状，跟一应到场之人证述一并送呈州衙。”

秦泉和徐召大惊！

“大人不可，大人一应施为，若细细论究之下，于大人而言不利之处并不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上林州州衙及另外十八县，乐意看到大人获罪之人比比皆是！”

秦泉话音才落，徐召也急着开口：“大人，秦大人所言极是！高方攀咬大人，心思歹毒无比！只要让这张遗状消失，对于高方悬梁自尽一事，卑下能够让其消于无形。”

“你们回护于我，信任于我，我很感激！你们肯定也想到了高方以命诬陷于我，内里必然不简单！何人何事，能让高方舍得去死？另外，高方遗状，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份？”

经宁非这么一说，秦泉和徐召双双反应过来，所谓关心则乱无外乎如是。

“大人，下官这就去办。徐头，立即对高方家人进行问讯，他舍命诬陷大人，最有可能便是因为他的家人。”

宁非和徐召稍加思索之后，也就明白了秦泉言中深意。

秦泉和徐召分头出衙，宁非径首走到公房左上首落座，闭上眼睛细细揣摩之下，越发觉得秦泉的判断有道理。以高方的品性，纵是犯事，罪不至死，可高方却悬梁自尽，最大的可能就是高方在保护家人。

戚隆章来到宁非公房外，见宁非假似在闭目养神，轻声一咳，见宁非睁开眼睛看来，跨进公房：“大人可是在为高方自尽一事担忧？”

“老大人请坐。”

宁非把高方遗状内容复述给戚隆章听，戚隆章沉声一叹：“大人，高方的遗状，州衙不敢压下，也不会压下来，一旦这份遗状到了帝都，恐怕将石破天惊！”

“庙堂太高，帝都太远，九山县于皇朝而言，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边陲小县城！若我们半途而废，朝令夕改，如何取信于民？晚辈坚信我们当下实施的这诸多政令，能够改善百姓的贫苦，能让百姓迸发热忱和希望！”

戚隆章心头沉重，滋味莫名：“老夫相信大人！大人也是老夫生平仅见之一县主政官！只是，大人的政令若再有一年时间，一年后的九山县，必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在没有结果之前，陛下和朝堂诸公思虑的又何止一县一地的影响。”

戚隆章话语中充满无奈和落寞：“大人，速速将此事派快马通报大将军，为今之计，只能求助于大将军才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