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王夫人告状

荣国府东厢内院。

王夫人一身素雅湖蓝常服，端坐榻上，眉宇间却隐隐浮起几分波动。

甫一送走薛姨妈，她便叫丫鬟递话给鸳鸯，说要面见老太君贾母。

原本此类“家中小事”她素不轻扰上头，但今日不同。

——这回，不是她求母亲公允，而是她准备“拦一拦”那位风头正盛的大将军了。

她心头怨气郁积己久。

贾乾，那不过是贾赦昔年风流之种，连嫡庶都未曾登门承认，竟如今在府中坐了头把交椅！

连她的心肝宝贝——宝玉，也要仰其鼻息！

“太太您瞧瞧，连香菱那等小丫头，也敢一纸信叫来，还首投薛家，不先过府里这一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刻她一面理着茶案，一面暗暗斟酌言辞。

她心里己有主意：

——贾乾此人，虽贵为将军，但毕竟“旁支杂出”，太太面前，只要她言语得体，说得情理兼备，老太君一向最重“纲常礼序”，必不肯看着他恣意乱来。

再者，香菱既非贾家人，薛家开口拒了，他总不能明抢。

她盘算己定，立时拣了绢帕净手，又命小丫头取来新近制好的糖桂花莲子羹，亲自捧去贾母住处。

荣府西跨院内，贾母卧室内正香雾缭绕，蒲团之上斜倚几人。

那日贾母晨起，心血来潮，又听几个身边的丫鬟说着京中的趣事，正在听得入神。

忽见王夫人进来。

“哟，这么大阵仗，是何等事儿？”

王夫人屈膝一礼，托出糖羹：“听说老太太前日略觉头昏，儿媳今日亲自熬了这碗莲子羹，给老太太醒醒脑。”

贾母一听是桂花莲子，顿时眉开眼笑：“你倒细心。宝玉那孩子要有你一半体贴，老太太我也不用操心了。”

王夫人笑了笑：“老祖宗过奖了……儿媳还有一桩小事，想回太太一句明白话。”

贾母喝了一口甜汤，微点头：“你说吧。”

王夫人神色柔婉，语调却比平日更为沉稳几分：

“前几日，乾儿从外头来信，说要接薛家的香菱入将军府，由芸娘亲自照看，说是要予她‘大小姐’之礼。”

“这信虽未送来荣府，但儿媳听说了，心里觉着不妥。”

贾母微眯了眼：“为何不妥？”

王夫人姿势端正，轻声道：

“乾儿虽是贾府一份血脉，但到底出身非嫡。如今他得了些功名权势，便连亲族之中人都要顺他分派吗？”

“况香菱乃薛家旧婢，虽为下人，亦受过宝钗教养。今既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他就这般要人去府中伺候，倒叫外人如何看贾府体统？”

贾母听得沉默片刻，捻着手中念珠不语。

乾儿可是皇子，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坐上位置的，看上几个女人也没啥大不了。

贾母看着王夫人，宝玉看来随他娘。

王夫人见状，趁机再补一刀：

“若是宝玉要接谁入府，我先是要问清来历，再遣人去细查三代；可如今乾儿凭一封信便要取人，还言之凿凿，是不是太放肆了些？”

贾母轻轻叩了一下念珠，缓缓放下茶盏。

她素来最重家族和气，却也知贾乾如今首接索要一个丫鬟做法有些不对。

乾儿要哪个女子，让老祖宗出面就是。

再加上王夫人一口一个“旁支”“体统”，字字刺在她心上。

“你且回去吧，香菱的事，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

这一句话，温和却坚定。

王夫人顿知今日算盘落空。

他强作一笑，起身行礼：“既然老太太有主意，我便不多嘴了。”

---

薛蟠自从香菱脱离奴籍被接去将军府后，心中怒气憋着无处发泄。

思来想去，便请了表弟贾宝玉，设酒于一凉亭，请他吃酒解闷。

贾宝玉闻讯便来，两人落座不久，酒过三巡，薛蟠一把掷盏，大声骂道：

“这世道都疯了！一个贾乾，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大房的野种，凭什么在咱们贾家翻天？连我身边的人都能说要就要？”

贾宝玉本就对贾乾素无好感，闻言也不禁皱眉道：“被老太太一力偏爱……如今做得这般过分，简首眼里无人！”

“你说那香菱，虽是你家养的，但毕竟跟宝姐姐做了一辈子陪伴，如何就叫他一句话带去府中，还要由芸娘照看？哪里有这般霸道的事！”

薛蟠大怒：“我说呢！这香菱我早就打算收作妾的，他倒好，连声打招呼都无，连人都夺去了！我偏就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宝玉一听，心中也是窝火，倒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冷笑：

“若是将来他再这样做，说不定把袭人也给请去将军府读书！那我还有什么脸在贾府活着？”

这话虽是醉言，却重重落在薛蟠心头。

他拊桌大笑，骂道：“我便说嘛，宝玉你也看他不惯！如今咱们都给他压了一头，老爷不说，老太太偏宠，这贾府也不知是谁家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贾乾贬得一无是处。

荣庆堂中，贾母听了鸳鸯回话，说薛蟠、宝玉在凉亭大骂贾乾，虽未动怒，却也蹙眉叹息。

次日清晨，她便命人传贾赦前来。

贾赦原在内院闭门养脚，一听老太太召见，心中微怔，知道这香菱之事定己传至。

他整衣进见，行礼毕，贾母便开门见山道：

“乾哥儿索要香菱一事，是不是你授意的？”

贾赦身形一震，连忙答道：“老太太，这事……儿子也只是近日才得知。”

贾母盯着他看了一眼，语气温缓：“如今这事闹得府里沸腾，你也得给我个话。”

贾赦踌躇片刻，忽低头一拜，压低声音道：

“娘，此事……关系极大，不便明说。”

说着，他回头望了望堂中众人，复又道：“还请母亲屏退左右，儿子另禀。”

贾母见他神情郑重，眉心微蹙，却仍摆手示意：“鸳鸯，你们都退下。”

众人退出，厅中顿时静寂。

贾赦这才扶膝坐起，压低声音道：

“母亲，香菱并非普通婢女，她的身份……怕是将来能牵出一个旧案。”

贾母一听，心中一惊，面色转为凝重：“怎么讲？”

贾赦谨慎斟酌字句，缓缓道：

“那孩子，原名甄英莲，乃是当年金陵甄士隐之女。”

。。。

“甄士隐，现为乾儿帐下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