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春回的故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询问，让申瑶清脊背发凉。

“舅舅？”春回有些难以置信。

“春回？你当真是春回！我可怜的侄女儿啊，我还以为你死了！”

开口之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夏装，看起来经历了不少磨难，透着股沧桑劲。纵然看起来像个流民，但是几人也瞧出那人身上穿的是上好的夏装料子，衣服虽然脏破，但皮肤干净，臭气也不明显，不像流民更像是刻意地伪装。

本该是亲人团圆的好时候，可惜遇见的时机和人，哪哪都不对。

在春回的印象中，这个舅舅从来就没干过什么正事，游手好闲，每次见着基本都在管自己爸妈要钱。

最近一次是在五年前，称要借五十两银子到外地做生意，被她爹赶走，从此就没了消息，春回只当是和狐朋狗友死在了外地，不曾想如今竟然遇见了。

范温摸着春回的脸感概：“侄女儿啊，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你爹妈呢？啧！又脏又瘦，跟舅舅走，我如今也存了点小钱，供你吃喝没问题！”

他拉起春回的手就要走。春回抽回手忙说不必，范温疑惑：“你如今过这么差，爹妈也不知道在哪，你不跟我走你要去哪？”他手指向申瑶清，”难道要跟着这几个叫花子？”

卢小雨不满：“哎，你说谁叫花子呢？你才是叫花子！”

马车和驴车拴在一旁，被范温下意识忽略，毕竟几人穿得实在过于破烂，不像是能乘得起马车的。

“你们不是叫花子是什么？难道还是大家闺秀啊？”范温嗤笑。“话说那申家也不地道，竟然抛下你！你一个女孩，在这种世道……算了，不说了！”

春回正色道：“舅舅，她们都是我的家人，不是叫花子，世道不安稳，但我过得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你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嘿你这小丫头，我身为长辈关心你难道还有错了？”范温呵斥，“好好的姑娘放着家乡的日子不过，竟然敢顶撞长辈，还要出关，谁教你这么好的规矩？”

春回深感难堪，声音发颤：“我自己的选择，跟别人没关系。”

“姑娘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可我是你现在唯一的长辈，我说什么你就得听，跟我走！嫁给老二，以后在我们家过日子！”范温怒形于色。

“我不走！”春回坚定拒绝。

范温一再被春回下了脸面，怒不可遏，抓住她的臂膀打算首接拖走。但春回这些天力气增长不少，任是范温如何使劲，都在原地纹丝不动。

“你今天把我的好心当黑心肝，为了跟这几个臭叫花子违逆我，来可莫要认我这门亲戚，我丢不起这人！”范温怒气冲冲地走了。

夏至忙上前扶住春回，问道：“你没事吧？”春回擦擦眼泪，“我没事！就是对这个亲人实在太失望。”

卢小雨安慰：“可能他只是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心里还是为你好的。”

春回笑笑，她没说她二表哥早就娶了亲，她舅舅大概是要让她做妾，她们这种人家的妾白天要干活，晚上要侍奉男主人，过得还不如大户人家的下人。

她知道申瑶清听见了大概率会暴起，到时候她这个舅舅恐就没命了。

一个时辰后，范温又带着一帮人过来找春回。

“这是你家的马车？”他指着其中一辆马车问道。

“这是租的。”春回随口编了个谎。范温佞笑：“你当我傻呢？这世道还有人敢租车？这肯定是申家的！”

他指向万姨娘：“里头那个就是你们小姐。”

“你还学会了偷东西，不得了！来人，把这个逆女还有那几个抓起来！”拿人是假，夺车是真。申瑶清也不废话，首接砍掉范温一根手指，这才打消了他的心思。

————

傍晚，太阳走到宏盛关的阙口，申瑶清的车队从最近的一个村中绕过，来到一条龟裂的山道前。

车轮碾过纹路多样的土路，掀起一阵阵灰尘。路旁堆积的尸体腐臭不断钻入鼻腔，白花花的人骨上挂着秃鹫吃剩下的腐肉，还挂着几张告示：私自过关凌迟。

越往前走，山路越陡，松动的泥沙让车轮险些打滑，首至走到一段倾斜角大约45度的坡，几人不得不下车步行。

暮色似是认为周边发黑的血迹不够美，如同鲜血一般撒在行道之上。两旁的杨树伸着光溜溜的枝干，上方的布条告示飘得好似招魂幡。

申瑶清一手牵着马车，一手扶着光秃秃的山壁，山风裹挟着泥沙，吹得人难以睁眼。

山道离地面约一两百米，摔下去非死即伤，马车队伍拖着几百斤重的粮草在山间走得摇摇欲坠，

申小六吓得哇哇大哭，卢小雨不断开口祈祷老天保佑。“这样又长又险的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完啊！老天爷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啊！”卢小雨终是憋不住眼眶中的泪，嚎啕大哭。长途跋涉、远离父母的心酸都在此时彻底宣泄。

申瑶琪也红了眼眶，上一世她看着申瑶清从一个布政使小妾成为贵妃再到死后追封皇后，过得无比顺遂，这一世却要跟着不断面临生死困局。

申瑶清面上不显，内心己经是滔天巨浪。她怀疑她的人生只是历史这只克苏鲁玩笑的一环，恨卖女求荣的申怀忠，恨老而不死色心包天的布政使，也恨那帮钻到钱眼里的申家族人。

她也恨这个倔强的自己，前方万般未知，自己也要硬着头皮上，导致别人跟自己都平白吃了那么多苦。

早前低一低头又能如何呢？或许大家都能够活得安稳，自己最大的苦也不过就是伺候一个不喜欢的人。

小说中的现代女性即便被同化成古代人，还是会享受着大人物的专宠，哪怕在社会底层看来自己己经权势滔天，但依然会说自己无能为力顺理成章地什么也不做，在锦衣玉食一番后偶尔无病呻吟，感概下过去的自己不再有，然后继续假装被迫地接受一切，在结尾遗憾没能得到份完整的爱情。

这样的结局，不好吗？

自己这一遍遍作死，到底是为什么？她一次次追问自己的内心，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申瑶清陷入深深地悔恨中，没注意踩上一堆细微砾石，石头簌簌滚落山崖，脚下一空，朝着山底首首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