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有不甘

沈卓文给陆菀音夹了一块肉：“因为我不喜权势。而除了权势，只有银钱能办到最多的事，帮到最多的人。”

“如今官场贪腐，像我们的户籍路引，有了银钱便能着人办到；就连触犯律例，有了银钱便能缴纳赦金将人赎出。”

他抬头望向那明月：“朝廷如今的权力都集中在三公手里。丞相的权力最盛，却不思为国为民，只顾着排除异已、以权谋私。”

“他的门生遍布朝堂，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门生都学着他那般蝇营狗苟，谋取私利，把官场弄得乌烟瘴气。”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似是在说一件与已无关之事。

陆菀音只觉百感交集。沈丞相是他的父亲，为何他的语气如此地生疏，而且看起来他对沈丞相的行事很是不满。

沈卓文回首望向她：“都说商人低贱，可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又能高贵到哪去？再者，这世上的贵贱尊卑又该由谁来定。”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陆菀音有些震撼。

昔日里，他大多时候都是在教她识字读书，与她说那书上的典故，还有他游历各地的所见所闻，甚少与她谈论这些。

她沉默片刻，方才开了口：“你与他们，确是不同。”

沈卓文虽出身高门，但他言语中并不认同那些贵贱尊卑的道理。她开始相信，他以前说要娶她的那些话，大抵是真的。

从她被赵淮安强纳为妾后，无论是赵淮安还是沈皇后，从言语到举止，都时时刻刻在提醒她，贵贱有别，她只是个低贱的侍妾。

她不想轻贱自已，但在赵淮安身边卑躬屈膝久了，她竟也开始被这些高低贵贱的道理所影响，认为自已与沈卓文身份有别。

思及此处，她低下了头，轻轻抚摸着手里的茶杯。

也许，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话，总有一日，她的肉体与灵魂都将被这个封建王朝所吞噬吧。

沈卓文听着她的话语，知她是想起了宫中之人、宫中之事。她言语中的“他们”大抵是指赵淮安与宫中之人。

她一介孤女，被赵淮安强纳为妾，必定是受到了不少轻视，所以当日在永巷，她才会对他说出了“身份有别”这样的话。

可在他心中，他与她从未存在过身份有别。她是陆菀音，而他是沈卓文。沈卓文是真心想娶陆菀音为妻。

沈卓文忙握住她的手：“阿音。我以前说要娶你为妻，那都是真心的。我从未看轻过你。”

“我如今已离开沈家。我着人在好几个地方都给我们办了身份户籍，我们可以选一个地方成婚，重新开始。”

陆菀音抬头望向他，她本想问他，难道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已当了赵淮安那么久的侍妾吗？毕竟这个朝代如此看重贞洁。

可她终究没有开这个口，沈卓文连尊卑贵贱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意这个。他若真的在意，就不会带自已走了。

可她仍是将手抽了出来：“此事以后再说吧。”

她如今真的怕极了这个封建王朝。也许有一日，她可以找到比草率跳下悬崖更安全的回家法子。

她没法给他承诺，她不能答应嫁予他为妻。

沈卓文心中虽然失落，但他明白，经历过那些事，她总归是需要些时间的。无论是否成婚，他都会一直陪着她。

此时，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沈卓文与陆菀音同时往下望去，只见路人纷纷避开，躲到两侧，两队人正骑着马疾驰而过。

那些人骑着马从观月阁路过时，为首那人还稍稍抬了下头，沈卓文下意识地就往里躲了些，喃喃了句：“段剑……”

陆菀音有些诧异：“你认得他？”

沈卓文转头望向她：“他是丞相府的人，与我自小相识。这两队应该是丞相府的府兵，没想到沈丞相竟派了他来。”

看来追捕他们的，除了东宫的人，还有丞相府的人。

见陆菀音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沈卓文忙给她夹了块肉，安抚道：“别怕。我们此前不是也遇到过追兵。他们认不出我们的。”

此前他与陆菀音便遇到了东宫的府兵和麒麟军，但因为两人易了容，非常顺利地躲过了搜捕。

陆菀音这才回过神来，冷静下来点了点头，继续用起膳来。

用完膳，赏完月，他们从观月阁返回客栈，手牵着手，便淡定地从停下来歇息的丞相府府兵旁走了过去。

待段剑从那酒馆用完膳出来，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栈。

半年后，东宫。

韩良将帖子递上：“殿下，这是郑将军草拟的羽林军人员调配名单。”

赵淮安拿过帖子看了起来，片刻之后皱起了眉头：“这郑家如今倒真是和沈家沆瀣一气。”

沈卓文离开景都不久，沈家便解除了沈卓文与郑秀婷的婚约，改为沈卓文的堂弟沈毅与郑秀婷成婚。

赵淮安拿笔圈出沈家的人，又拿出一张纸条夹在帖子中递给韩良：“将帖子还给郑将军，让他再斟酌人选。”

看来，他得想法子动一动这郑将军了。他虽想保住沈家，但绝不允许沈家与那郑家勾结，危害到父皇的利益。

他又拿起一张帖子写了几句话，递给韩良：“替孤将这帖子递给御史大夫崔泽霖，请他到东宫来。”

韩良连忙接过：“是，属下这就去办。”

然而片刻之后，赵淮安抬头，发现韩良还伫立在眼前：“怎么？还有事要禀报？”

韩良犹豫片刻：“派出去寻陆孺人的麒麟军已经去了十三个州，确是没有找到陆孺人的行踪。殿下，是否要召回他们。”

他昔日只听闻沈卓文游手好闲，没想到他居然能带着陆菀音，躲过丞相府与东宫的追捕那么久，属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赵淮安沉默许久：“将麒麟军都召回来吧，留东宫的府兵继续寻找即可。还有，通知各州刺史帮忙留意。”

麒麟军毕竟不是他的府兵，为了一个侍妾，他私自将一队麒麟军派出去半年，已属不妥，还是赶紧召回来为好。

他如今才发现，沈卓文与她竟然都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能悄无声息地躲起来半年。

这半年他每次想到她，他都觉得心有不甘。他要找到她，问问她自已比那沈卓文差在何处。

为何她就那般厌恶自已，宁愿与那沈卓文不明不白地私奔，都不愿留在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