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天地会（二）

柳妈妈捏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扭着水桶腰引路，层层织锦裙摆扫过朱善林的裤脚，惊得他后退半步，惹来老鸨一串尖笑。

柳妈妈带着朱善林和高光上了二楼，推开二楼中间最大房间的雕花门，屋内檀木桌上摆着半融的红烛，光影在褪色的纱幔上摇晃。

柳妈妈指着中间的方桌说道：“二位大爷请稍等，我这就安排。”

话音刚落，她肥大的身躯挤出门，厚重的木门 “吱呀” 合拢，将楼下游乐的喧闹声隔绝在外。

朱善林正暗自腹诽这房间的陈旧，隔壁传来的对话如一道惊雷，瞬间劈碎了他对风月场所的遐想。一个低沉男声念道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紧接着女声清脆回应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词句古朴，韵味悠长。

朱善林的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这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太差了，不对，这两句诗句怎么这么熟悉呢？咦 这不是天地会的接头暗号吗？。

“难道这翠红楼里藏着天地会的人？” 朱善林心中暗自思忖，刚踏入这个世界时，他以为江湖帮派只是传说，如今看来，那些隐秘组织竟真实存在，且就在自己身边。

他下意识地看向高光，只见对方正把玩着桌上的烛台，对隔壁动静仿若未闻，似乎这一切都稀松平常。

朱善林忍不住碰了碰高光，低声道：“你听见了吗？隔壁那诗……”

高光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只耸耸肩，敷衍道：“不过是文人附庸风雅，在这寻欢作乐时卖弄罢了，别大惊小怪。”

可朱善林可是知道怎么回事的，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边，将耳朵贴上去，试图听清后续对话。然而，墙那头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听。

他满心疑惑，又隐隐有些兴奋，觉得自己好似卷入了一场惊天阴谋之中，而这翠红楼，恐怕远不止是个简单的风月场所。

隔壁房间内，一个身高足有一米八的大汉跟一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女孩正在低声交谈，对完暗号后男的介绍自己是天地会家后堂堂主司怀德，女的介绍自己是天地会总舵主的独女顾清月。

司怀德往铜炉里添了块炭，火光骤然亮起，将他脸上的疤痕映得忽明忽暗。

顾清月倚着雕花窗棂，指尖轻轻拨弄着窗纸，低声道：“廉州府的弟兄己发展到七百多人，但知府近日严查客栈，怕是要断了我们的联络点。”

司怀德眉头紧皱，着腰间刀柄道：“断不得。附近几个县的联络人都要经廉州府中转，若没了落脚处，消息就传不到总舵。”

他顿了顿，又问：“浔州那边呢？”

“浔州好一些。”顾清月转身，月光透过纱幔洒在她身上，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当地盐帮愿意合作，不过他们提出要三成抽成。”

司怀德冷笑一声：“胃口倒不小。如今朝廷封锁私盐买卖，这批盐可是用商船从南洋运来的，他们出点人手就要分润？”

“但盐帮人多势众，如果能收编他们，周边三县的码头都能掌控。”顾清月分析道，“况且父亲也说过，必要时可做些让步。”

司怀德沉默片刻，点点头：“你说得在理。明日我修书一封，让他们派人来翠红楼详谈。还有，让兄弟们小心行事，最近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

他警惕地看了眼墙壁，顾清月心领神会，压低声音：“我己安排暗桩盯着知府衙门，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报信。”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两人瞬间住口，司怀德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顾清月则慵懒地倚在榻上，恢复了风尘女子的模样。

待脚步声远去，司怀德才低声道：“我感觉有人盯着我们，隔壁好像不太对劲。”

顾清月轻轻颔首，目光望向隔壁，不知那新来的客人，究竟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候，一个粗犷的女声突然从门外传来，撕破了屋内的安静：“锦儿，有客了！” 顾清月手中的帕子一抖，赶忙应了一声：“来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司怀德，压低声音说：“我先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司怀德微微点头：“好。”

顾清月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快步走了出去。

她熟门熟路找到柳姐姐，接过琵琶抱在怀中，走到朱善林的房门前，抬手敲门，声音轻柔：“二位少爷，我是玉锦儿，我能进来么？”

朱善林听到这个娇滴滴的声音顿时就是一阵喉头滚动，干涩地吐出一声 “进来”。

玉锦儿推门而入，身高大约一米六五，皮肤白皙透亮，眉眼明艳动人。身穿粉色旗袍，盘着精致发髻，别着珍珠发簪，抱着琵琶的模样尽显柔美。

“二位少爷好，” 锦儿屈膝行礼，声音比门外听着更柔些，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奴家玉锦儿，给大爷们请安了。” 朱善林盯着她垂落的指尖 —— 那双手不像寻常歌伎般敷着厚粉，指腹处竟有些薄茧。

锦儿将琵琶横抱于膝，象牙拨片在弦上轻划半圈，叮咚声如珠落玉盘。她抬眸望向朱善林，睫毛在烛火下投出扇形阴影：“不知大爷想听什么曲子？”

朱善林下意识看向高光，却见对方正用银簪拨弄烛芯，头也不抬地摆手：“我对音律一窍不通，听少爷的。”

“这……” 朱善林挠了挠头，脑中闪过《霓裳羽衣曲》之类的名目，又觉得太俗套。他瞥见锦儿指尖在琵琶覆手处轻轻叩击，那节奏竟与方才隔壁暗号的韵律有些相似，心下更是疑窦丛生，索性含糊道：“锦儿姑娘拿手的便好，我等粗人，听个热闹罢了。”

“那小女子就献丑了。” 锦儿唇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指尖猛地扫过琴弦 ——“铮” 的一声裂帛之响，《十面埋伏》的第一个音符如冷箭出鞘，瞬间刺破屋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