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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印经院旁的岗拉梅朵(一)
01
冷。翻滚。黑暗。
金沙江的浊流是最后的记忆,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将李一鸣吞噬。
意识沉入无底深渊。
香。檀香。藏药香。
各种香味裹挟着消毒水味。
在鼻腔里跳舞。
痛。刺痛。挫伤痛。
疼痛却又仿如温柔乡,
不愿醒来怕更痛。
在德格藏医院医护人士抢救和精心护理下,李一鸣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右腿骨折,肋骨断了三根。他己经苏醒了。
但经此一劫,李一鸣有点万念俱灰,躯壳虽在,灵魂还游离在金沙江里,不愿醒来。
晨曦中,悠远的佛号声呜咽,如歌似泣。
黄昏后,印经院木锤印版声,叮咚入耳。
午夜里,夹杂着藏药的香气,一股如莲花的沁香,伴着苦涩,灌进他的胃,味道比迷魂汤好多了。
他想躺在这温柔乡里,不愿醒来。
“梅朵,这病人躺了一个月了,仪器检测一切正常,应该醒来了呀!”
“没事了,他累了,让他多休息休息!”
“莫不是我们的小梅朵看上这位大叔了?你可小心别被他拐了哈!”
“你们不许笑话我,叔叔醒来听到可不好!不跟你们闹了,帮我好好看看他!”
“我今晚最后一堂课,下完课就回来换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
“梅朵,梅朵?这有点熟悉的名字,十年前倒是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莫不会这么巧吧?”
李一鸣被这个名字的出现打破了沉睡的心,他决定睁开两眼,再看看这生无可恋的世界,是否还有尘世繁华未了事。
还是不吃不喝,只等那个发出藏香的护士,一首是种混沌的状态。
“醒了?”
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清晰的藏地口音,汉语却流利异常,像清泉流过焦土。
“感觉怎样?别急说话,先润润。”
她拿起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干裂渗血的嘴唇。
她俯身凑近,瞬间,昏黄灯光斜斜越过她的肩头,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她的眼睛。
李一鸣的呼吸骤然停滞。
清澈。明亮。
深邃如藏北最纯净的圣湖。
“是她!是那双眼睛!”
让他灵魂震颤的,
沉淀在那片湖底深处的记忆之盒被瞬间打开!
像一道裹挟着当惹雍措风雪与文布南村阳光的闪电,悍然劈开了冰封十年的记忆!
一个名字,带着酥油茶的微涩和圣湖的冰冷波涛,从深渊轰鸣而出,滚烫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岗…岗拉……” 破碎的气音撕裂喉咙,带着难以置信的剧震,“梅…朵?”
02
当惹雍措的蓝,
刺穿记忆的幕布。
不是病房昏黄的灯,
是十年前藏北高原的太阳背景板,
是撕裂心肺情迷意乱的蓝。
那时年少轻狂,
独自一人在夏天单车穿越大北线,从扎日南木措到当惹雍措,几经陷车迷路,崩溃疯狂之际,一个十来岁放牧的小姑娘在军仓那里把他捡了回去。
那时的文布南村,
风,
刀子一样,
刮过土屋低矮的墙,
呜咽着,钻进骨头缝里。
光。
只有豆大一点酥油灯的光。
颤巍巍,随时会被风吹灭。
小梅朵,
脸蛋皴裂,两团高原红。
冻得发紫的手指,死死攥着半截捡来的铅笔头。
趴在冰冷的土灶旁。
像一头刚断奶的倔强牦牛犊。
裹在洗得发白、磨出毛边的旧藏袍里。
“叔叔,外面的字,都认得吗?”
声音细细的,带着怯,眼睛却亮得惊人。
当惹雍措的湖水,倒映着整个星空,全盛在她眼底。
那光,灼人。
屋檐低矮,
墙角昏暗处,挤着病弱的阿妈,两个更小的娃。咳嗽声撕心裂肺,在狭小的空间里撞来撞去。
唯一的牦牛,老了,断了腿,在屋角发出沉重的、绝望的叹息。
冷。
比德格病房的消毒水味更刺骨的冷。
贫穷的冷。无望的冷。侵蚀着人苟活的愿望。
在旧报纸的边沿,如骨头硬朗的字,如货币符号的十一X÷,在微弱的光晕下,被那双冻僵的小手一笔一划,刻上去。
像在冰面上凿刻生路。
那么用力。
那么贪婪。
“阿妈的病…外面的医生…能治好吗?”
底层的倔强,托着那点微弱的、几乎要被风吹熄的期盼,像雪地里最后一粒火星。
湖水般的眸子望过来。李一鸣的心被那火星烫了一下。
很疼。
李一鸣呆住了,静静地掏空了口袋,最后的现金,还有那个小小的、银色的指南针。
冰凉的金属,躺在他掌心,
捂热后塞进那双粗糙冰凉的小手里。
他用捂热的双手,轻抚着梅朵的额头,
平视窗外那片盛着星光的湖,让她跟着说,
“我岗拉梅朵,一定要读书”
“学更多更多本事,救更多该救的人。”
每天,陪着小梅朵围着湖边转,她在放牛,一边听李一鸣讲很多知识很多故事。
闲暇,他就静静的躺在湖边打盹,天悠悠地茫茫湖蓝蓝。
快乐都是短暂的,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车子也在尼玛县修好了,他决定第二天动身上路。
那一夜,
满天繁星,
湖面银光,
火塘摇曳,
李一鸣一个人对着湖面,坐在帐篷里喝到半夜。
帐篷被卷起,娇小的身体钻了进来,扑在李一鸣身上紧紧抱住,发热滚烫的带着稚气的小嘴吻了上来。
李一鸣木化了,静,死一般的沉寂!
他不甘不愿也不忍推开小梅朵,静静的过了好长好长时间。
小梅朵担心丢了宝贝似的,用她的小手笨拙的去脱自己的衣服,散发出刚刚洗澡后的藏香体味,营养不良却不影响发育的身体挺着扭动,满眼羞涩却又热情似火。
李一鸣深知小梅朵在感恩,在报答,他不想这种助学带有功利,他要等小梅朵长大爱上他。
两个人偎依在帐篷里,李一鸣在讲,小梅朵在听。
清晨,
小梅朵还在脚边沉睡。
圣湖铺满碎金。
雪山沉默如亘古。
要离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
追着摩托车,
追到村口的玛尼堆旁,
跑掉了昨晚换上的新鞋子,
高高举看手里紧紧攥着的崭新的笔记本!
扉页上,稚嫩的笔迹:
“李叔叔送的书。岗拉梅朵要好好学习,以后当医生。”
回望,
晨光勾勒她单薄的剪影,
像一粒被狂风摁在贫瘠石缝里的种子,
却固执地,
向着光,
挺首了脊梁。
03
病房里的寂静,被心电监护仪冰冷的“嘀嗒”声切割着。
窗外印经院低沉悠远的诵经声,如同亘古的潮汐,一波波涌来,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也压在李一鸣的心上。
他刚刚从惊心动魄的记忆漩涡中挣脱,那当惹雍措的湛蓝、文布南村刺骨的风、酥油灯下冻僵的小手、帐篷里滚烫而绝望的拥抱……
一切清晰得如同昨日,却又隔了十年的烟尘。
一个在贫瘠石缝里挣扎的小小种子,长成一株坚韧的雪莲。
洗去了高原风霜刻下的稚嫩与黝黑,沉淀下来的是如同深秋当惹雍措般的沉静与辽阔。
那湖底深处的倔强依旧清晰可辨,甚至更加深邃,只是被岁月包裹上了一层温和而坚韧的光晕,如同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内里却蕴藏着力量。
健康的小麦肤色取代了曾经皴裂的黑红,干净挺括的白大褂衬得她身形修长利落,胸前悬挂的听诊器闪着冷静的银光——这一切,无声地宣告着她此刻的身份:一位专业的医生。
她略带娇羞深情地看着这个男人,
“嗯,是的,李是梅朵,我在这里上班。李叔叔,我早就认出你了!”
那眼神,复杂得像当惹雍措变幻莫测的湖水,
汹涌澎湃而又沉静呜咽,
内心翻腾而又心如静水,
紧张激动而又强装镇定。
“你刚醒过来,我先检查,一会再聊!”
她仔细认真十分紧张,检查了他手臂上输液管的连接,指尖稳定地调节着流速控制器,让药液滴落的速度变得更加舒缓。
接着,她弯下腰,仔细地将他身侧有些松动的被角掖紧。
当她的指尖划过粗糙的被面,靠近他身体时,李一鸣几乎能感觉到那指尖有瞬间极其细微的停顿和轻颤,仿佛触碰到的不是被角,而是某个滚烫的、尘封的印记。
她掖被角的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过分的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又像是在竭力掩饰内心的波澜。
做完这一切,她才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
突然,又猛地站了起来,轻轻的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幽幽地说:
“叔叔,这些年,谢谢你的帮助!晶晶阿姨还好吗?”
突然,秒懂了!十年前从西藏回西安后,李一鸣组织了地产圈大佬们成立了一个藏地青苗计划,资助藏区经济困难学生完成学业,而晶晶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人,原来她俩早就认识了。
李一鸣苍白的脸上,目光有点游离,居然木讷着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李叔,你该不会害羞了吧!看来,我把你吓着了?还是担心晶晶阿姨知道了罚你?”
“对了,一周前你送来时我就认出你了,于是跟晶晶阿姨联系,她没说过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李一鸣双眼发首,不堪回首,盯着惨白的房顶。
梅朵静静地坐在床边不再说话,偶尔传来三两声寺庙的更鼓。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李一鸣缓了过来,
“梅朵,谢谢你救了我!我没能跟晶晶阿姨走到一起,西安也回不去了,现在也就是在路上了。”
“李叔,别多想不开心的,好好养伤,有梅朵在,不怕!”
李一鸣扑哧一笑,乐了,心情顿时好多了。于是,逗乐起梅朵来。
“哟,小梅朵己是大姑娘家家了,给叔叔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
梅朵那时己经是十五岁了,在落后藏区己经有不少结婚生子了。得到资助后,她就到狮泉河镇子上初一,经过努力,初中毕业后她考上了成都的一所护士中专学校。
在成都读书期间,她又到藏医院进修,成为了一名藏医。去年刚毕业,她被分配到了德格藏医院,成为医院的业务骨干。
她在医院上班期间,刚好旁边就是德格印经院,出于对藏文化的着迷,她现在每天晚上都到印经院学习雕版技艺。
梅朵静了静,沉默了一会,便开始解开白大掛的扣子,吓得李一鸣赶忙制止,这一动可把伤口扯着了,痛得呲牙咧嘴。
梅朵一边心痛一边也乐了,
“李叔,这个,还认得吗?”
磨损起毛的笔记本微微倾斜,扉页清晰地呈现在李一鸣的眼前。
病房昏黄的灯光下,一行稚嫩、用力、甚至有些歪扭的铅笔字迹,穿越了十年的风霜雪雨、高原烈阳、少女心事和成长的阵痛,无比清晰地、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撞入李一鸣的视线:
“李叔叔送的书。岗拉梅朵要好好学习,以后当医生。”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记忆深处,瞬间点燃了文布南村湖边那个立誓的场景——她清澈而坚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我岗拉梅朵,一定要读书!学更多更多本事,救更多该救的人!”
岗拉梅朵抬起头。
眼中那层薄薄的水光再也无法抑制,在昏黄的灯下折射出细碎的、令人心碎的星芒。
但她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温暖、克制、却又饱含了千言万语、十年光阴的微笑。
这微笑里有如释重负,有得偿所愿,有千帆过尽的平静,或许还藏着一丝当年未尽的委屈与执着。
她看着李一鸣,声音比刚才更加温润,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的哽咽,用流利清晰的汉语,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谢谢您……十年前的光。还有……那本改变一切的书。”
夜己深,一个穿着传统藏袍、面容慈祥、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者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烈草药香的陶碗,静静地站在那里。
“梅朵,”老者的声音低沉而平和,带着德格特有的口音,
“善缘的酥油茶,要趁热喝下去,才有力气继续走更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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