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雾谷机簧

苍梧山的雾像团揉碎的棉絮，裹着腐叶与松脂的气息钻进领口。林疏月摸着腰间绣娘给的木槿纹锦囊，里面装着七粒辟毒丹，此刻只剩五粒。弟弟林淮攥着她裙摆，忽然指着雾中晃动的光斑惊呼："阿姐，星星掉在地上了！"

蹲下身细看，那些幽蓝光点竟是嵌在苔藓里的磷石，排列成水轮形状 —— 父亲在《寒江星图》里提过的 "辨向磷阵"。她摸出怀中齿轮铜饰，按在磷石阵中心的凹槽，地面突然发出 "咔嗒" 轻响，腐叶下露出半尺见方的青铜板，刻着与星图一致的二十八宿方位。

"跟着磷石走，左三右七。" 林疏月默念父亲教过的《踏雾诀》，背着弟弟踏上青石板路。雾浓处忽然传来水流声，却不见溪涧，脚下的石板突然倾斜，露出暗藏的齿轮组 —— 这是父亲改良的 "迷踪栈道"，通过水位变化调整路径，走错三步便会坠入暗河。

"阿姐，石头在动！" 林淮的小脚悬在突然下陷的石板边缘，惊得她冷汗首冒。危急时刻，她瞥见石缝里长出的辟毒藤 —— 苏渺说过这种藤蔓只在瘴气净化术生效的地方生长，忙将铜饰按在藤蔓根部的凸起，齿轮组竟逆向转动，石板重新拼合。

栈道尽头是座悬空的木桥，桥板刻着密密麻麻的水文符号。林疏月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紧的残稿，边缘染着的靛蓝色正是苍梧山特有的 "雾青石" 颜料。她取下银锁敲击桥栏，回音竟与昨夜苏渺的苗笛曲调相合，桥板应声翻转，露出藏在夹层的榫卯结构图。

"原来要按《水调歌头》的节拍踩。" 她踩着木板轻哼父亲教的调子，每到 "乱石穿空" 处便踏在刻有水轮纹的木板上。弟弟受她影响，用沾满泥的手指在桥板画圈，竟意外触发了隐藏的照明磷石，将雾谷照亮成淡蓝色的水晶体。

谷底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三匹戴着狼头面具的战马从雾中冲出，马蹄铁刻着北狄 "苍狼纹"—— 正是裴氏勾结的北狄死士。林疏月看见战马胸前的甲胄嵌着齿轮状饰物，与自己手中铜饰纹路相反，立刻明白这是父亲设计的 "逆齿轮陷阱"。

"屏住呼吸！" 她扯下香囊里的辟毒藤，在桥板缝隙撒下父亲留的磷粉。战马踏过处，磷火突然爆燃，竟顺着马腿甲胄的齿轮纹路蔓延 —— 父亲曾在工部密档里记过，北狄铁矿含硫量高，遇磷粉即燃。

死士的惨号混着雾谷回声，林疏月趁机冲向崖壁，却见去路被九道青铜闸拦住，每道闸上都刻着不同的工科器械图。弟弟突然指着第三道闸上的纺织机图案喊："阿姐，爹爹画过这个！" 她心头一动，将铜饰卡在纺织机齿轮的缺口，闸刀竟缓缓升起。

剩下的闸刀依次刻着火器、水磨、锻铁炉，林疏月凭着父亲账本里的记忆，将铜饰卡在对应器械的关键部件凹槽。当最后一道刻着 "瘴气净化装置" 的闸刀升起时，雾谷深处吹来带着木槿花香的风 —— 是苏渺的纸蝶引路。

栈道尽头的山壁上，用磷石画着巨大的水轮图案，中心嵌着半枚齿轮。林疏月将铜饰按上去的瞬间，山壁轰然裂开，露出藏在岩洞里的石屋。门上刻着父亲的字迹："月儿亲启，若见此门，当知为父己将苍梧山机关与南疆毒理熔于一炉。"

石屋内堆满半人高的齿轮组，墙壁刻着完整的 "水力纺织机" 与 "瘴气净化装置" 图纸，角落陶罐里装着靛蓝色的辟毒藤纤维 —— 正是绣娘图纸上标注的关键材料。林疏月摸着父亲的字迹，忽然发现石屋地面的星图凹槽，竟与弟弟颈间银锁的 "山河" 二字吻合。

"阿姐，这里有会转的星星！" 林淮将银锁按在星图中心，齿轮组突然发出轰鸣，石屋顶部的磷石竟投射出整个苍梧山的立体地形图。林疏月看见代表裴氏追兵的红点正在雾谷外聚集，而代表苏渺的蓝点，正沿着另一条密道接近。

石屋暗格突然弹出封信，火漆印着半枚齿轮 —— 是裴照的字迹。"林姑娘：苍梧山北坡有旧矿洞，可通西江。裴氏明日将引北狄人炸山，望早作准备。" 信末画着与父亲相同的水轮标记，边缘还有道被烧焦的痕迹，像是匆忙间从火里抢出。

雾谷外的马蹄声更近了，林疏月将重要图纸塞进贴身暗袋，取下石屋墙上的 "齿轮匕首"—— 父亲用榫卯原理打造的折叠武器，刀刃可拆成十二片零件，每片都刻着工科秘要。弟弟抱着装有辟毒藤纤维的陶罐，突然指着石屋天顶惊呼："阿姐，星星在流血！"

抬头看去，磷石组成的星图竟有几颗泛着血色，正是父亲标注的 "危险星位"。她突然想起苏渺说过的 "瘴气雾三重预警"，知道裴氏这次动用了北狄的 "裂山火药"。抱着弟弟冲向矿洞时，身后的石屋传来齿轮组的哀鸣，像是父亲未竟的叮嘱，在雾谷深处久久回荡。

矿洞的风带着潮气，石壁上每隔十步就嵌着刻有水轮纹的青铜灯。林疏月摸着墙上的刻痕，发现竟是父亲当年勘探苍梧山时的手记，字里行间藏着 "水力可破火药" 的批注。她忽然明白，父亲早己算到世族会用北疆火药毁山，才在石屋设下这整套机关，将工科智慧与南疆毒理铸成最后的防线。

当第一声爆炸撼动山体时，林疏月背着弟弟跳进暗河，冰冷的水流裹着辟毒藤纤维的清香，托着他们向未知的西江漂去。雾谷上方，戴斗笠的灰衣身影正站在危崖，素白袖口抛出的纸蝶迎着火光飞去，翅膀上的水轮纹与裴照信末的标记重叠，在炸开的火光中，拼出大宁朝工科匠人永不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