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槿花机杼

苍梧镇的晨雾裹着木槿花香，青石板路上的露水在林疏月鞋底凝成冰花。她盯着茶棚幌子上绣的五瓣木槿，与苏渺给的木牌纹路分毫不差，怀里的林淮烧己退了大半，正用沾着药渍的手指戳她耳垂："阿姐，木槿花像娘亲绣的荷包。"

绣坊木门 "吱呀" 推开时，穿月白襦裙的中年妇人正踩着踏板调试织机，梭子在经线间划出银弧 —— 是改良过的 "飞梭装置"，踏板连接的齿轮组比父亲残稿上的多了两道卡槽。妇人抬头时，袖口翻出的木槿纹绣线在晨光里泛着靛蓝，正是父亲染缸里独有的 "工科青"。

"袖口有木槿，梭子带三齿。" 林疏月摸出半片齿轮铜饰，卡在织机边缘的凹槽里。妇人指尖一颤，梭子突然发出蜂鸣，竟与昨夜地道里的磷石灯共振 —— 这是父亲设计的 "机关暗号"，只有持齿轮铜饰者转动三圈，才能打开织机暗格。

"随我来。" 妇人吹灭烛火，织机下方的青砖突然翻转，露出刻着水轮纹的石阶。林疏月背着弟弟往下走，听见木槿花香里混着淡淡铁锈味，正是父亲账本里记载的 "防锈秘方"。地道墙壁嵌着指甲盖大的磁石，每隔五步便吸着片齿轮状铜片，组成完整的水力纺织机剖面图。

"你父亲三个月前送过我这齿轮。" 妇人点亮壁灯，素白灯罩上竟绘着南疆瘴气图，"说若有穿鸦青色衣的小娘子来，便把 ' 第二十号图纸 ' 给她。" 暗格里的羊皮纸展开时，林疏月屏住呼吸 —— 正是父亲念叨了三年的 "纺织机动力核心图"，齿轮组旁用朱砂标着："需配合南疆辟毒藤纤维"。

地面突然传来重物撞击声，木槿纹的织机踏板剧烈震颤。妇人脸色一白："裴氏的 ' 震地鼠 '！他们循着齿轮共振找来了！" 林疏月想起父亲在工部看过的密报，这种用北狄战马蹄铁改良的探地装置，能通过地面震动锁定机关暗格。

"阿姐，地在晃！" 林淮抱紧她脖子，小身子抖得像片秋蝉翼。妇人突然掀开墙角草席，露出首通河底的排水口："顺着木槿花标记游，下游第三棵柳树..." 话未说完，地道顶的土块己簌簌掉落，震地鼠的尖啸声近在咫尺。

林疏月攥紧图纸，瞥见妇人袖口染着的靛蓝里混着金粉 —— 那是父亲独有的 "防伪标记"，只有真正的工科暗桩才知道。她突然想起父亲教过的 "声波干扰法"，摘下银锁敲击壁灯铜架，清亮的颤音竟盖过了震地鼠的轰鸣。

"快走！" 妇人将一包辟毒丹塞进她腰间，转身用织机梭子卡住即将崩塌的石门。林疏月背着弟弟钻进排水口，冰凉的河水灌进口鼻时，看见水面漂着的木槿花瓣正逆时针旋转 —— 这是父亲与暗桩约定的 "危险信号"，说明下游也有埋伏。

河底的水草突然缠住脚踝，林疏月摸出父亲留下的榫卯匕首，刃口的齿轮纹竟自动割断藤蔓。前方石缝里透出幽蓝磷光，正是地道里的 "无火照明石"，她顺着光摸到刻在石壁上的水轮箭头，突然想起图纸上标注的 "辟毒藤纤维需低温纺织"。

浮出水面时，柳树枝条正扫过她额角的伤口。林淮指着对岸惊呼："阿姐看！会动的木槿花！" 只见芦苇丛中，数盏木槿形状的灯笼正顺流漂来，灯笼骨架竟是微型齿轮组 —— 这是父亲为暗桩设计的 "指引灯"，只有持齿轮铜饰者能看懂灯语。

"这边！" 戴斗笠的灰衣身影从树后闪出，素白袖口抛来条浸过药汁的丝绦。林疏月接住时，发现丝绦边缘绣着半枚齿轮，与她手中铜饰严丝合缝。苏渺的纸蝶翩然落在图纸上，翅膀映出的光影竟在水面拼出 "裴照西行" 西个字。

追兵的马蹄声在对岸响起，林疏月跟着苏渺钻进芦苇丛，看见她腰间药囊里露出半截裴氏密信，封口火漆印着半枚齿轮 —— 与裴照昨夜在破庙露出的玉佩相同。原来父亲的工科秘宝，早己在裴氏内部埋下分裂的种子。

"绣娘没事吧？" 林疏月攥紧图纸，指尖触到羊皮纸上的暗纹 —— 是父亲的字迹，"槿花机杼藏三针，一锁喉二封脉三惊神"。苏渺忽然轻笑，斗笠阴影里露出半截银镯，刻着的水轮纹与绣娘织机暗格如出一辙："她呀，该在给裴氏死士绣往生幡呢，用的可是你父亲改良的 ' 倒刺绣线 '。"

芦苇深处突然传来机杼声，竟是绣娘的织机踏板声。林疏月这才想起，父亲曾在账本里画过 "声东击西织机"，通过齿轮组模拟多重脚步声。此刻机杼声忽远忽近，竟将追兵引向了相反方向。

暮色漫过苍梧镇时，林疏月坐在苏渺的乌篷船里，看弟弟抱着木槿纹的香囊熟睡。图纸上的齿轮在烛火下投出影子，与苏渺药箱里露出的 "瘴气净化装置" 残页重叠。她忽然明白，父亲所谓的 "药方交易"，原是用工科智慧与南疆巫医的毒理术做交换，织就一张横跨南北的保护网。

船尾传来水流声，苏渺正对着江面吹奏苗笛，曲调里藏着父亲教她的《水调歌头》变调。月光下，裴氏大宅的方向腾起几簇火光，想必是裴照又在 "销毁" 关键账本。而她掌心的齿轮铜饰，正贴着绣娘给的辟毒丹，渐渐暖成父亲当年握她手时的温度。

槿花机杼的余韵还在河面荡漾，载着未竟的图纸与新生的希望，向苍梧山更深处漂去。林疏月知道，下一站的苍梧镇暗桩里，或许藏着父亲与苏渺更惊人的约定 —— 那些被世族视为洪水猛兽的工科秘宝，终将在无数个 "槿花机杼" 的掩护下，织就属于匠人自己的山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