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下雪

阮凌凌的缝纫机在巷口响起第一针时。

谁也没想到这个修补旧衣的小摊会成为整条巷子的温度中心。

王婶腾出自家闲置的小屋，剥落的墙皮被巧手糊上花布。

生锈的窗棂挂上蕾丝窗帘，不足十平米的空间从此昼夜流淌着缝纫机的嗡鸣。

老张的菜筐里除了青菜萝卜，还多了装着碎布头的竹篮。

他总说："缝纫机转起来的声音，比晨霜里的虫鸣还让人踏实。"

工作室的煤油灯就会亮起三盏。

李姐把褪色的蓝布衫改成带荷叶边的围裙。

张嫂给孙子的开裆裤缝上歪歪扭扭的小熊图案。

针尖穿过布料的 "噗噗" 声里，混着孩子们争夺线团的笑闹。

阮凌凌总在这时端出搪瓷缸的麦乳精，看女人们指尖翻飞间，把家长里短缝进针脚 。

东头李大爷的降压药、西巷阿娟的高考志愿，都成了布料上流动的故事。

老张的菜摊率先竖起 "旧衣推荐角"，竹牌上的粉笔字被雨水洗了又写："改衣钱换青菜，针脚里有心意"。

赵叔把修鞋摊挪到工作室门口，补鞋机旁多了个 "旧鞋新生" 收纳箱。

最妙的是巷尾修车摊的陈师傅，用废轮胎改造成 "碎布回收篮"，金属牌上歪歪扭扭刻着："边角料别扔，给娃娃们做沙包"。

总能看见晾衣绳上飘着改款的格子衬衫，袖口处新缝的蕾丝边在风里轻颤。

放学归来的孩子们会钻进工作室，从碎布筐里翻找心仪的花布 。

这些边角料即将变成幼儿园手工作业的材料。

某个落雨的傍晚，当阮凌凌把改好的孕妇装交给环卫工小周时。

姑娘摸着裙摆的绣花突然落泪："这是我宝宝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当最后一位客人踩着雪离开，阮凌凌摸着缝纫机上斑驳的木纹笑了。

老大带着老二和老三己经在工作室门口等了。

老大：“妈妈，可以收工了吗？弟弟妹妹己经饿了。”

雪粒子扑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

阮凌凌的指尖抚过缝纫机边缘被磨得发亮的木纹。

最后一枚顶针还温热地嵌在掌心。

“就来。” 她首起腰，膝盖发出轻微的声响。

窗外，三个孩子的身影裹在毛绒围巾里晃成小团子。

老大正把老三的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

老二则踮脚去够门框上的冰棱，睫毛上还沾着未落的雪花。

缝纫机 “嗒嗒” 的声响突然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

阮凌凌快速归拢散在桌上的剪刀、线轴，蓝布包袱里装着明天要送的童装 。

袖口缝着星星的卫衣，裙摆缀着铃铛的蓬蓬裙。

门把手上挂着的牛皮纸袋里，是给孩子们留的糖炒栗子，这会儿该还冒着热气。

“妈妈快看！” 老二举着根晶亮的冰棱跑进来。

睫毛上的雪花落在红扑扑的脸颊上，“像不像水晶魔法棒？”

老三跌跌撞撞扑过来，围巾歪到耳朵根，露出糯米团子似的小脸：“饿......”

阮凌凌笑着把三个孩子往怀里拢，羊绒大衣蹭过他们帽子上的毛绒球。

工作室的灯次第熄灭，暖黄的光晕里，缝纫机的影子渐渐融在雪夜里。

巷口的路灯下，老大牵着老三，老二举着冰棱走在最前面，踩得雪地 “咯吱咯吱” 响。

转过街角时，阮凌凌回头望了眼紧闭的店门。

玻璃上的 “凌凌裁缝铺” 招牌被雪覆了半边，像撒了把碎钻。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订单本，明天要裁的淡紫色纱裙料子，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雪越下越大了。

老二忽然指着天上的流星般的雪粒子喊：“妈妈，是星星掉下来了！”

阮凌凌看着孩子们发梢落满的雪花。

“回家就吃饭。”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冰凉的触感里。

听见老三在嘟囔：“要吃肉包子......”

路灯把西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幅会动的剪纸，在雪地上慢慢向前移动。

巷子深处，不知哪家飘来炖肉的香气。

阮凌凌把围巾又紧了紧，指尖还残留着缝纫机木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