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失眠了

晚上九华失眠了，两世历经了太多的坎坷与风雨，说实话她己不相信爱情。

觉得那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奢侈品，可遇不可求……自己又何必再自寻烦恼。

然而再遇春上内心居然又泛起涟漪，她告诫自己：?那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吹皱了死水一潭的表面，底下依旧是冰冷的淤泥。?

那涟漪，与其说是悸动，不如说是身体记忆的背叛——

是熟悉的轮廓在视网膜上投下的阴影，是曾经刻入骨髓的气息在空气中残留的幻影。

都这个年龄了又何苦为这短暂电流划过的感觉了，而将就的凑合。

前世，或者前一世？

那些心动的瞬间，那些交付信任的刹那，最终都化作了利刃，在她灵魂上刻下无法磨灭的伤痕。

“奢侈品”？不，更像是最致命的毒药，包装得精致，引人饮鸩止渴。

她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不合时宜的鼓点，如同脱缰的野马，全然不顾主人的意志。

这让她恼羞成怒。

她用力攥紧了手中冰凉的咖啡杯，指节泛白，试图汲取那一点刺骨的冰冷来镇压胸臆间不合时宜的躁动。

“九华，你忘了那些蚀骨的记忆了吗？忘了那些撕心裂肺的离别了吗？忘了辗转两世，一个人是如何在泥泞中爬起来的吗？”

她在心里厉声质问自己，声音冰冷得像淬过寒冰的刀锋，

“所谓心动，不过是激素的谎言，是大脑偶尔的短视。你早己不是那个会因为一句甜言蜜语就飞蛾扑火的傻瓜了！

“安稳地活着，守住这一隅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比任何虚幻的风花雪月都重要百倍！”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春上可能存在的方向彻底撕开，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或手边枯燥乏味的文件。

可那身影仿佛带着无形的引力，即使是在视线的边缘，也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搅动着顽固的涟漪。

……

睡不着，九华起床，独自一人来到咖啡馆。

那里嘈杂的人声、背景音乐，此刻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唯有她胸腔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咚咚作响，顽固地宣告着她的“虚弱”。

一种被看穿的窘迫感让她脸颊微热。

她厌恶这种失控感，如同厌恶当年那个轻易交付真心的自己。

就在她几乎要被内心的拉锯战耗尽力气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春上似乎正要朝这边看来。

那目光如同实质性的探针，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不行！绝不能再被卷入任何可能的旋涡！?

几乎是身体快过意识的本能反应。

她没有丝毫犹豫，“腾”地站起身，动作大得撞到了桌子，杯中残余的冷咖啡泼溅出来，在文件上晕开一小片深褐色的污渍。

她也顾不上了，抓起旁边随意搭着的薄外套，像躲避洪水猛兽般，低着头，脚步急促地朝着门口方向冲去。

她的后背挺得很首，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仿佛逃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自己内心刚刚萌动又被她亲手掐灭的危险火焰。

“九华？”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像一枚精准的箭簇射向她刻意维持的镇定。

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寻，却像电流瞬间击中她的脊椎。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似乎被无形的绳索绊住，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心脏在刹那间仿佛漏跳了一拍，随即以更疯狂的节奏撞击着胸腔，擂鼓般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颊，烧得滚烫。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瞬间的动摇和喉咙深处几乎要溢出的哽咽狠狠压下去。

下一秒，她几乎是踉跄着，更加快了步伐，像一道仓皇的影子，倏地融入了门外更深沉的夜色里。

推开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气息，却让她滚烫的脸颊和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者浮出水面。

刚才那杯被她攥在手里、用来试图冷却心绪的冷茶，此刻才缓慢地、无比清晰地滑过干涩的喉管——冰凉，带着一点涩意，一路沉坠到空空如也的胃里，留下一片空洞的寒意。

回到她那小而整洁、却也足够冰冷的单身公寓，她甩掉鞋子，背贴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影在墙上无声地流淌。

公寓里一片死寂，仿佛刚才咖啡馆里那场兵荒马乱的心悸从未发生过。

是啊，两世为人，她早就学会了把那些脆弱的东西锁起来。

抽屉最深处那几张泛黄、边角磨损的电影票根，静静躺在那里，像一个早己冷却成灰烬的旧梦。

票根上的字迹模糊褪色，如同那些早己被时间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誓言。

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张，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只有纸张粗糙的纹理。

就这样吧。

她对自己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微弱得像叹息。

涟漪终究会平复，水面终归于沉寂。?心不动，则不痛。?

这便是她用两世血泪换来的，唯一可靠的信条。

她把那几张冰冷的票根丢回黑暗的抽屉深处，连同那短暂的、不受控的涟漪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