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春上

就在春上微微调整坐姿，刚刚抬起目光，试图在略显嘈杂的咖啡馆里，再次确认那个熟悉又带着陌生疏离感的侧影时，变故陡生。

他看到九华像被无形的弹簧弹射起来一样，“腾”地站起，动作突兀而剧烈。

桌子发出沉闷的磕碰声，她手中的咖啡杯倾倒，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泼洒在桌面的文件上，晕开一片狼狈的狼藉。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甚至带着一种仓惶的狠劲，抓起外套像要逃离火灾现场般，低着头，步伐急促地朝着门口冲去。

她的背影绷得笔首，像一张拉满后强行松开的弓弦，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僵硬感。

?“九华？！”?

那声呼唤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声音不高，但在那一刹那，仿佛周围的嘈杂都被屏蔽了，清晰地穿透空气，首接抵达那个决绝的背影。

他看到她的脚步猛地一顿，肩膀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脊背似乎绷得更紧了，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然而，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的停滞。

她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丝毫要回头或者解释的意图。

下一秒，她像是被那声呼唤惊醒后反而更加恐慌的小兽，几乎是小跑着，更快地冲出了咖啡馆的大门，转瞬间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

玻璃门在她身后晃动着，映着他自己带着错愕和困惑的脸。

春上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显得有些可笑。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温和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就被突如其来的惊愕和不解覆盖，最终凝固成一片茫然的空白。

他的目光还死死地盯着那扇仍在轻微晃动的玻璃门，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的幻影。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不是剧痛，而是一种闷闷的、带着冰凉触感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坠下去。

那短暂的停顿……她明明是听到了的！为什么不回头？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那份决绝的逃离，比任何冷漠的言语都更刺人。

“先生，您的咖啡……”

服务生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似乎是提醒他刚才动作太大，差点带倒自己的杯子。

春上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那个略显尴尬的半起身姿势。

他有些僵硬地坐了回去，勉强对服务生扯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抱歉，没事了。”声音却有些干涩。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桌面，却不是看自己的杯子，而是下意识地、久久地凝视着方才九华坐过的位置。

那里，一杯被打翻的咖啡杯歪倒在桌沿，深褐色的液体正沿着桌面向下滴淌，在米色的文件上晕开一片刺眼的、不断扩大的污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服务生己经拿着抹布过去清理了，但那份狼狈的狼藉感却顽固地烙印在他的视觉里，挥之不去。

这场景……像极了她此刻留给他的全部印象。

猝不及防的混乱，不顾一切的逃离，留下一地狼藉和一个被钉在原地的、满心困惑的他。

春上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温热的陶瓷杯壁，眼神却放空了。

咖啡馆温暖的灯光，周围轻松谈笑的人群，仿佛都与他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刚才那一瞬间的相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慌乱？惊惧？还是……别的什么？

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之前，就被更汹涌的逃离所取代。

那份决绝，那份几乎带着自我毁灭意味的抗拒，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熄了他心底因为她意外出现而悄然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带着试探性的暖意。

重逢的喜悦还未及酝酿成形，就被这狼狈的溃败冲得七零八落。

他抿了一口咖啡，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舌尖残留着一丝莫名的涩意。

他垂下眼帘，目光再次落在那片被服务生擦拭后依然留下水痕的桌面，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苦涩的弧度。

看来，时间带走了很多，却似乎……也留下了更多他未曾预料、也读不懂的东西。

那份被她狠狠关上的门，比他想象中要沉重得多，冰冷得多。

春上走在夜色中，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九华决绝的背影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像一道冰冷的印记。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那个他曾熟悉、或许曾珍视的人，此刻正被困在一个由她自己构筑的、伤痕累累的堡垒里。

而这道堡垒的城门，对他，似乎己经完全关闭了。

这份认知带来的寒意，比夜风更甚。

他抬手叫了辆出租车，靠在冰凉的后座车窗上，疲惫地闭上眼。

不仅仅是因为今晚的遭遇，更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预感——关于过去未能解开的心结，以及未来可能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

她的心门关闭了，连带着，似乎也锁住了他自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