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实验室的阴谋

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在岸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框，大口喘息，试图消化眼前这片超越想象的炼狱景象。刺鼻的混合气味灼烧着呼吸道，应急灯的光线将破碎的玻璃映照得如同地狱的静物画。

“地下生物实验室……”叶峰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目光死死盯在墙壁那块布满污渍的铭牌上。左胸伤口的搏动异常清晰、有力，仿佛沉睡的毒蛇被老巢的气息唤醒，在他血肉之下兴奋地蠕动。一股冰冷的共鸣感沿着脊椎爬升，拉扯着他的意识，让他一阵眩晕。“它在…这里…很活跃…”

沐雅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些培养舱残骸上移开，胃里翻江倒海。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痛带来一丝清醒。“叶峰，看着我的眼睛！”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尽管自己也在颤抖，“深呼吸！控制住它！想想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叶峰艰难地将目光从铭牌上撕开，对上沐雅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在她瞳孔中的倒影——苍白、惊恐，左胸的伤口在皮肤下，脉络正随着搏动微微起伏。他猛地闭上眼，用尽全部意志去压制体内那股冰冷的躁动，汗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几秒钟后，他再次睁眼，眼中的混乱稍减，只剩下极度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暂时…压住了…”他声音嘶哑，带着虚弱，“但这里…像是个放大器…它很兴奋…”

“所以我们没时间浪费！”沐雅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满地的纸张海洋。那些散落的文件、破碎的硬盘、甚至墙壁上撕扯下来的图表，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散落的宝藏，散发着绝望却又致命的诱惑。“线索就在这里！关于你身体里的东西，关于怎么控制它，甚至…关于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们分头找！找所有关于‘起源点’、‘生理变化’、‘控制’这些关键词的东西！尤其是…和你伤口状态有关的！”她指向叶峰左胸那搏动的位置。

叶峰重重地点了下头，疲惫的身体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环境的本能厌恶。两人不再犹豫，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废墟。

沐雅的目标明确而高效。她避开那些明显被污血或化学药剂浸透、字迹模糊的纸张，专注于相对完整的工作台区域和档案柜。她的手指快速翻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行文字、每一张图表，神经生物学的基础知识让她能快速捕捉关键信息。她找到了一份《起源点计划 - 第七序列变异者植入体初期生理反应观察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被植入名为“源质共生体”后变异者的体温变化、能量代谢异常、以及…神经耦合点的定位和初期活性表现。当她看到报告中描绘的耦合点形态图——一个类似神经束集中、能量反应异常活跃的核心节点——时，心脏猛地一缩！那形态，与叶峰左胸皮肤下搏动、蔓延出暗红脉络的核心点惊人地吻合！

“叶峰！看这个！”沐雅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更深的不安。她将报告摊开在地面上，指着那张耦合点定位图，“报告里说，这难道就是‘根源’！

叶峰立刻凑过来，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熟悉的形态图时，左胸伤口的搏动骤然加剧，仿佛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抗拒感首冲脑海。“是它…没错…”他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自己胸口那个搏动点上，感受着皮肤下那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力。“报告…有说怎么抑制它吗？”

沐雅快速翻页，脸色却越来越白：“…初期尝试高频能量场局部照射（‘节点抑制光束’），效果不稳定…实验性神经阻断剂‘S-7’，注射后可在短时间内显著削弱耦合点活性，意识争取主导权…但…”她的声音顿住了，指尖划过一行冰冷的警告，“…S-7对神经系统具有不可逆的神经毒性，多次使用将导致永久性损伤、瘫痪…甚至脑死亡。风险等级：极高。仅限紧急情况使用。”

“不可逆…脑死亡…”叶峰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与其说是解药，不如说是同归于尽的毒药！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等等！还有！”沐雅没有放弃，继续翻找。她的目光落在报告附录的手写笔记上，似乎是研究员的后期补充。“…观察发现，耦合点对特定频段的能量波动极其敏感…当外部存在强烈的场合时，耦合点活性会被动提升，加速同化进程…反之，若引入强烈的、逆向的‘干扰性共鸣’，则可能引发耦合点内部能量紊乱，短暂削弱共生体对节点的控制力…（理论推测，缺乏实验支持）…”

“干扰性共鸣？”沐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叶峰！你记得吗？在避难所找到的那本残破笔记里，好像提到过什么‘用声音对抗低语’？还有更早时候，你在极度愤怒或者恐惧时，体内那东西的波动会特别强烈，但当你集中精神、回想某些强烈的情感记忆时，它似乎会…被压制一点点？虽然很短暂！这算不算一种…‘干扰’？用我们自己的意识波动，去干扰它的共鸣？”

叶峰愣住了。他仔细回想，确实有过那么极其短暂的瞬间，当他脑海中强烈地闪过沐雅绝望的眼神，或者他们曾经在阳光下逃亡的画面时，那股试图淹没他的冰冷意志似乎会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凝滞。

“有可能…非常微弱…但…存在过！”叶峰眼中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尽管这希望听起来如此渺茫和不确定。“这比注射毒药靠谱！至少…不会首接杀死我！”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关于这个！”沐雅立刻将目标转向寻找关于“能量波动频率”、“意识干扰”相关的资料。叶峰也打起精神，他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探测器。他不再盲目翻找，而是凝神感受着体内那冰冷的搏动。当他靠近某些特定的文件堆——尤其是那些描绘着复杂能量波形图、或是记录着受试者精神波动数据的散页时，左胸的搏动就会变得格外清晰、活跃，甚至带着一种“渴求”的意味。这成了他独特的搜索方式。

很快，叶峰从一堆散落的图纸下抽出一份布满灰尘、边角卷曲的《源点计划 - 第七序列变异者最终处置规程（草案）》。封面上的“最终处置”西个字，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皱着眉翻开，沐雅也凑了过来。

文件的开头是冰冷的程序化描述：当变异者体内共生体活性超过安全阈值，意识同化程度达到不可逆阶段（判定标准：耦合点能量输出稳定超过XX单位，脑波特征消失超过XX%），或变异者表现出对意志的严重抗拒与威胁时，启动最终处置程序。

处置方案一：使用超高功率“净化之光”（即之前报告提到的高频能量场）对变异者进行区域性覆盖，旨在彻底“净化”（摧毁）失控的共生体及被严重污染的组织。后面附着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几具焦黑扭曲、几乎碳化的人形残骸。

处置方案二：若“净化之光”无法实施或效果不佳，或目标具有极高研究价值（标注：此条需主管特批），则启动“诱导性深层共鸣”。利用“母巢”或大型共鸣器发出特定指令波，主动激发并放大变异者体内共生的活性，使其在极短时间内突破临界点，完成最终同化并进入“静默待命”状态，等待回收或…指令。

“静默待命…指令…”叶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份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的附录，标题是：《关于“最终净化协议”的补充说明及…真相》。字迹扭曲变形，充满了书写者极致的恐惧和愤怒：

“…都是谎言！‘净化’？那是彻底的灭绝！‘诱导共鸣’？那是把活人变成听命的傀儡！最高指令根本不是控制或研究…是‘收割’！当‘根源’成熟度达到临界，‘母巢’将启动全域最终协议——‘湮灭共鸣’！那不是净化个别失控体…那是无差别覆盖！抹除所有受试者！抹除所有可能泄露‘源点’秘密的载体！包括…我这些’！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任何知情人活着离开！第七站…只是其中一个‘培养皿’和…‘屠宰场’！快逃！在最终协议启动前…摧毁…”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深褐色的、早己干涸的污渍彻底覆盖，再也无法辨认。

死寂。

实验室里只剩下应急灯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以及两人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心跳。

沐雅和叶峰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文件仿佛有千斤重。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惨白的脸，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惊骇和彻骨的冰寒。

阴谋…

一个庞大、冰冷、将所有人视为实验品和待宰羔羊的灭绝阴谋！

“实验室”…根本不是寻求什么进化或控制！它是在批量制造“共生体”的阴谋，像培育庄稼一样，等待“成熟”，然后…启动最终协议，进行无差别的“收割”与“湮灭”！清除所有实验体，清除所有痕迹！确保秘密永埋地下！

叶峰左胸伤口的搏动，此刻清晰地传来。那不再仅仅是他个人的威胁。那是一个倒计时的标记，一个等待被“收割”的信号！他体内的“共生体”，就是一颗等待被引爆的炸弹！而这个实验室，这个所谓的第7号观察站，就是其中的一个屠宰场！

“我们…”沐雅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惧，“我们…都是被标记的…‘作物’？”

叶峰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满地的疯狂记录，投向实验室深处那片被应急灯惨白光线勉强照亮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拥有了实质，化作一个庞大无比、冰冷无情的阴影，正缓缓张开巨口，要将他们，连同这个可怖的真相，一同吞噬殆尽。

真相的重量，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