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淬火

林晓阳站在酒会角落，手指不自觉地拉扯着西装下摆。这是陈远带她参加的第三个行业活动，但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丝毫未减。香槟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折射出水晶吊灯的碎光。

"别像个受惊的兔子。"陈远低声提醒，"投资人能嗅到恐惧。"

她强迫自己挺首腰背，模仿周围人那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三个月来，她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商业世界的规则：如何读懂财报，如何评估项目，如何在谈判中保持扑克脸。但某些东西，似乎永远学不会。

"陈总！"一个秃顶男人大步走来，"上次说的A轮......"

陈远迅速换上商业笑容迎上去，把林晓阳留在原地。她松了口气，悄悄退到餐台边，往盘子里夹了几块点心——她还没吃晚饭。

"那些鹅肝酱会毁了你的腰线。"

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林晓阳转身，差点撞上一袭猩红晚礼服。女人约莫西十岁，利落的短发染成铂金色，脖颈间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像一道冰环。

"苏雯。"女人没伸手，只是用香槟杯轻轻碰了碰林晓阳的杯子，"我看过你做的市场分析，很有......攻击性。"

林晓阳的喉咙发紧。那份分析是她私下做的，关于如何抢占赵氏集团在教育科技领域的市场份额。

"别紧张。"苏雯的红唇勾起一抹笑，"陈远不知道我看过。顺便说，你挑男人的眼光比商业嗅觉差远了。"

"我们不是——"

"当然不是。"苏雯打断她，"所以他才会带你来这种场合，却把你晾在一边。"她突然凑近，香水味像一阵冷风袭来，"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格格不入吗？因为你太努力想融入他们了。"

林晓阳僵在原地。苏雯的眼睛是一种罕见的灰蓝色，像能看透人心。

"愤怒比才华更耀眼，亲爱的。"苏雯轻声说，"别浪费它。"

洗手间的门砰地关上，将酒会的喧嚣隔绝在外。苏雯从手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补妆。

"知道赵家为什么能横行霸道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大理石空间里回响，"因为他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林晓阳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着发烫的手腕："我以为商业是讲规则和共赢的。"

苏雯突然大笑，笑声像碎玻璃般刺耳："天真的小姑娘。"她转向林晓阳，"规则是赢家写给输家看的童话。真正的商业只有一条法则——要么利用别人，要么被利用。"

她从镜子里审视林晓阳："你想报复赵雅，对吧？不是小打小闹那种，是要让她跪在地上求你的那种。"

林晓阳的倒影在镜中微微颤动。她从未对人说过这个念头，连陈远都不知道。

"我可以教你。"苏雯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但学费很贵。"

"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苏雯合上口红，"是你的灵魂。学了我的方法，就再也回不去了。"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两个谈笑的女人走进来。苏雯瞬间恢复了那种社交场合的优雅表情。

"考虑好了联系我。"她往林晓阳手里塞了张名片，指尖冰凉如蛇鳞，"别太久，我的耐心和我的道德感一样有限。"

林晓阳回到酒会时，陈远正在和一个投资人热聊。她站在不远处，第一次用苏雯的眼光观察他——他笑得那么自然，仿佛天生属于这个世界。而她，永远像个误入的冒牌货。

"林小姐？"侍者递来一个信封，"有位女士让我转交给您。"

信封里是一张房卡和便条：「今晚2408，别让我等。」

酒会结束己是深夜。陈远叫了车，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公司。

"你先走吧。"林晓阳攥紧包里的房卡，"我想散散步。"

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转角后，她转身走向酒店电梯。心跳声在耳膜上敲打，手指悬在24楼的按钮上方微微发抖。

门铃响过三声，苏雯开了门。她己换下晚礼服，穿着丝质睡袍，手里端着红酒。

"明智的选择。"她侧身让林晓阳进屋，"脱鞋，地毯是波斯手工的。"

套房宽敞得令人窒息，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灯火。林晓阳从没见过这样的夜景，仿佛站在世界之巅。

"喜欢吗？"苏雯递来酒杯，"从这里看，连赵氏大厦都像个玩具。"

红酒酸涩得让林晓阳皱眉。苏雯笑了："1982年的拉菲，一瓶顶你半年工资。习惯它，这是胜利的味道。"

电话突然响起。苏雯按下免提，一个男声慌张地汇报着什么合约纠纷。

"把电话给王总。"苏雯的语气瞬间冰冷。几秒后，她对着话筒说："王总，我记得贵公子明年要去剑桥？真巧，我和招生办主任是闺蜜。"停顿，"很好，明天签补充协议。"

她挂断电话，转向目瞪口呆的林晓阳："看，解决问题多简单。人们总有软肋，找到它，然后用力捅。"

林晓阳的酒杯停在半空："这是勒索。"

"这是商业。"苏雯啜饮着红酒，"现在，说说你。农村出身，T大肄业，目前是陈远的......不管什么角色。优点是聪明、狠得下心，缺点嘛，"她上下打量林晓阳，"外表像个廉价超市的收银员。"

林晓阳的脸烧了起来。苏雯起身从卧室拿出几个购物袋："换上。"

袋子里是一套米色套装，触感像抚摸流水。林晓阳认出那个logo——和陈远带她去过的奢侈品店一样，当时她连摸一下展示品的勇气都没有。

"我......"

"别废话，去换。"苏雯看了眼手表，"我一点前要睡觉。"

更衣室的门关上后，林晓阳才敢看价签——五位数，比她老家一年的收入还高。套装像第二层皮肤般贴合，镜中的陌生女人优雅而危险。

"不错。"苏雯在她转了一圈后评价，"明天开始，你跟我工作。"

"我还有学业和——"

"辍学。"苏雯打断她，"真正的MBA在华尔街和硅谷，不是在大学教室里。"她拿出一份合同，"月薪两万，年底分红。三年内，我让你有资格和赵雅平起平坐。"

林晓阳盯着合同上的数字，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这笔钱能还清家里的债务，能让母亲搬出漏雨的土房，能让她......不再是个可怜虫。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说。

苏雯笑了："当然。把衣服带走，不管答案是什么，它己经是你的了。"她送林晓阳到门口，"记住，机会像流星，抓不住就永远消失了。"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林晓阳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套装贴在身上，像一团火在燃烧。

回到出租屋，她把合同摊在桌上，一遍遍读着条款。凌晨三点，手机震动——陈远发来明天会议的资料。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跟着陈远，她永远只能是个好学生；而苏雯，能让她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窗外，城市的灯光永不熄灭。林晓阳站在窗前，套装依然穿在身上。镜中的倒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个她既陌生又渴望成为的女人。

"我要赢。"她对着夜空轻声说，声音坚定得让自己都惊讶，"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