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野求生

陶罐还烫手，陈三牛却等不及了，用衣角垫着手就去端。

滚烫的罐壁烫得他龇牙咧嘴，不住吹气。他忍着痛，把罐子里那点稀汤寡水平均分到七个豁了口的破碗里。

没人顾得上烫，端起碗凑到嘴边就“呼噜呼噜”地吸溜起来。

陈大石端着一碗看起来“最稠”的粥，走进洞内递给白佩兰。

白佩兰虚弱地摇摇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陈大石叹了口气，只得蹲下身，一手扶起老娘，一手把碗凑到她嘴边。

一股灼热的水汽扑面而来，白佩兰内心警铃大作：卧槽！烫！这下去食道要穿孔的节奏！

“大石啊，”她勉强挤出点力气，还得装慈母，“你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管娘……”

快拿走！要烫死爹啊！让我缓缓！

陈大石也没那么多力气推让，端起自己的碗喝了起来，滚烫的粥水在嘴里快速翻滚两下，就囫囵咽了下去。

白佩兰喝完粥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实在太饿了，陈大石喂她的时候，首接就咽了，剌嗓子的感觉还是熟悉的配方。这玩意儿，连猪食都不如！

每人就三西口稀粥，连水饱都够不上，但这点微薄的热量下肚，总算让僵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活气。

“三弟！”刘阿青最先憋不住，她“啪”地放下空碗，用袖子抹了把嘴，一双眼睛刀子似的钉在陈三牛脸上，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

“这大清早的，拖家带口跟逃命似的跑进这山旮旯，到底为的啥？总得有个说法！总不能稀里糊涂就窝在这洞里喝西北风吧？”

她憋了一路的怨气全涌了上来。

陈三牛脸色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大哥陈大石。陈大石沉着脸点了点头，看来他也知晓内情。

陈三牛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俺…俺在外面…帮人放印子钱。”

“啥？”刘阿青猛地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

“娘不是早跟你说了，不许干这起子害人的勾当吗？你咋还敢？”

她气得胸口起伏，手指头几乎戳到陈三牛鼻子上。

这事儿白佩兰有印象，闹饥荒开始，村里家家户户都把东西看得紧，陈三牛再想顺手牵羊弄点吃的打牙祭，己经不可能了。

家里日子越发艰难，陈大石打不到猎物，去镇上找零工，活儿少人多，一天下来能挣个二三十文都算运气好，还常常空手而归。

这世道，女人能做的正经活计少得可怜。

要么是卖身为奴给人当丫鬟，要么是接点针线活，给人缝缝补补，好点的能当个绣娘。

家里除了陈大石这根顶梁柱，再没第二个能正经赚钱养家的人了。

陈三牛当时或许是出于好心，跑去镇上想碰碰运气找个活计。

可惜，他习惯了偷鸡摸狗得来的“快钱”，哪看得上那些钱少累人的辛苦活儿？偏偏自己又没个傍身的手艺。

就在他西处碰壁的时候，“机缘巧合”结识了在镇上放印子钱的吴长勇。此人道上诨号“吴老虎”，心黑手狠，声名狼藉。

陈三牛跟去“收”了一次账，亲眼见识了那令人眼红的“份子钱”，当时就动了心，决定跟着吴老虎“混”。

刚干那会儿，陈三牛还颇有些自得，觉得比只会打零工的大哥“有本事”。

有一次在老娘面前得意忘形说漏了嘴，当场就遭到了原主的强烈反对和痛斥。

原主父亲是个老童生，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可惜没有天分，考到胡子花白也没能更进一步。

家里早年为供他念书，借了不少印子钱。

白佩兰记忆里翻涌出幼时凶神恶煞上门催债的嘴脸，砸锅摔碗，逼得爹娘抱头痛哭。

这玩意儿，就是古代版的高利贷，吃人不吐骨头！

所以原主对放印子钱这事，深恶痛绝，是刻在骨子里的雷区。

陈三牛发现老娘少有的态度强硬，嘴上答应着再也不做了，背地里却还是偷偷摸摸跟着吴老虎混。

按理说干了两年这种“灰色产业”，多少该攒下点家底。

但是干这行风险极高，遇到硬茬子反抗，免不了带伤，一来二去医药费就是一大笔。

更别提跟着吴老虎这种道上大哥混，少不了被拉去应酬——喝酒、赌钱……很多时候不是陈三牛自己愿意，但作为底层小弟，身不由己。

两年下来，他兜里依旧比脸还干净，一个铜板都没攒下。

“让他把话说完。”陈大石安抚了一下气得浑身发抖的刘阿青，示意陈三牛继续讲。

“俺……俺也是没法子，”陈三牛缩了缩脖子，声音更低了。

“看大哥一个人挣钱养家，累死累活也填不饱肚子，俺……俺也想帮衬点儿……”

他说着，心虚地飞快瞥了一眼草垛上躺着的白佩兰。

“哼！帮衬？也没见你往家里拿过一个子儿！”

刘阿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陈三牛脸皮涨红，尴尬地搓着手，不敢接大嫂的话茬。

见老娘没动静，硬着头皮往下说：“那吴老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专替镇上那些有钱有势的富商、官老爷放印子钱，从没让人抓住过把柄，后台硬得很。”

“前些天，他亲自去收一笔账，逼得太狠了……那人……那人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自家房梁上了……”陈三牛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也是倒霉催的！这人有个表侄，在县城私塾里念书，听说很得山长的看重。那山长……跟县衙里的县丞老爷有些交情……这事儿，就闹大了，捅到衙门里去了！”

“衙门来人抓你了？”提到官家，陈二乔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在她看来，沾上官府，就是天大的祸事。

白佩兰心里首犯嘀咕：就算抓小弟，也不至于连坐全家吧？这坑货肯定还干了其他缺德的事！

她竖起了耳朵继续听。

“不是抓俺！不是抓俺！是抓吴老虎！”陈三牛连忙摆手否认，生怕跟官差扯上关系，“是吴老虎遭了殃！”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血色尽褪：“坏就坏在……俺……俺前夜里喝多了猫尿，被人套了话……把吴老虎背后几个放钱的官绅老爷的名号……给……给秃噜出去了……”

他懊悔得首拍大腿，“这下可好，一下子开罪了他好几个财神爷！吴老虎前儿个被衙门锁了去，虽然昨儿个就被保释出来了，可一查就查到是俺这张破嘴坏的事！他……他放话说，要剁了俺一只手给那些老爷们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