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还魂槐下·书生鬼的诘问

枉死城的雾永远带着铁锈味。林昭雪跟着红衣娘子穿行在由颅骨堆砌的街巷，每一步都踩在无声的哀嚎上。前方雾气中浮现出一片扭曲的槐树林，枝干如鬼爪般交错，枝头却开着惨白的花，每朵花中央都蜷缩着一个痛苦的魂影——正是还魂槐。

"书生鬼就住在那棵最大的槐树下。"红衣娘子指向林中最粗壮的古槐，树干上嵌满了残破的书简，"他本是前朝状元郎，含冤而死，执念便是勘破天下冤案。但他性情古怪，只认道理不认人，若答不出他的诘问，别说花蕊，连命都可能留下。"

昭雪握紧阳判笔，笔身突然发烫，映出树皮下隐约的血纹。她想起水镜中母亲斩断轮回镜的画面，忽然明白这些书简为何泛着血色——全是天下未雪的冤案记录。

古槐下果然坐着个青衫书生，头戴褪色的状元帽，手里捧着本血书，书页间不断飘出冤魂的虚影。他抬眼看向昭雪，瞳孔竟是两个墨点："阳间生魂，持阳判笔，寻还魂花蕊。说吧，你为何值得救那阴律司的叛徒？"

"他不是叛徒！"昭雪上前一步，"谢云舟是为护我才中了傀儡咒，若论背叛，阴司那些坐视东岳篡权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叛徒！"

书生鬼冷笑，血书无风自动："好一张利嘴。但我问的是'值得'。天下冤魂何止千万，为何独独救他？"他随手一指，书简中飘出个披枷带锁的魂影，"此乃洪武年间御史，因弹劾贪官被剥皮实草，他的冤屈可值得救？"

昭雪看着魂影胸口的血洞，喉间发紧。阳判笔突然自行出鞘，笔尖指向书生鬼："值得！但谢云舟是阴司少有的清明之辈，救他不仅是还人情，更是为阴司留一线生机。就像这还魂槐，若只开在枉死城，如何能净化整个阴间的怨气？"

书生鬼墨点般的瞳孔骤然放大，血书剧烈震颤，无数冤魂虚影围绕昭雪旋转。红衣娘子突然拽住她："快走！他要开'问心局'了！"

地面突然裂开，昭雪坠入一片书海。无数竹简从西面八方涌来，每一卷都写着不同的冤案，每一卷都在质问她的本心。她看见被沉塘的孕妇，被腰斩的文人，被活埋的工匠，他们的血在竹简上汇成河流，几乎将她淹没。

"回答我！"书生鬼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若有一天，救一人需害百人，你还救吗？若真相会颠覆阴阳秩序，你还查吗？"

昭雪呛了口血水，阳判笔在手中画出一道光弧，将竹简斩开："我娘苏若婉用七十九世轮回换真相，我林昭雪就算魂飞魄散，也要问个清楚！至于秩序——若这秩序容不下冤魂申诉，那便打碎了重来！"

话音未落，所有竹简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纸蝶。书生鬼的身影在蝶群中显现，青衫上的血纹竟消退了几分："好一个打碎重来...苏若婉的女儿，果然有她的风骨。"他抬手摘下一朵还魂花蕊，花心躺着个微型谢云舟虚影，"花蕊可解傀儡咒，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与此同时，阳间阴阳商号的密室里，林砚之正用鲜血激活《黄泉七卷》。卷一"扎纸成兵"的秘术后，突然浮现出双生判笔的图谱，笔尾相连处刻着阴棠花图案。他想起三腿黑猫送来的黄表纸，猛地将断角青铜尺按在图谱上。

"嗡——"青铜尺与卷中阴笔虚影共鸣，竟在石壁上投出昭雪的影像：她正站在还魂槐下，与书生鬼对峙。砚之看见姐姐眼中的决绝，握紧了拳头，血滴在尺身"镇"字上，竟透过光影传递过去，在昭雪的阳判笔上凝成一朵血花。

"条件就是..."书生鬼将花蕊递给昭雪，"用这阳判笔，在忘川河畔刻下三百年前所有冤案的名录。记住，每一笔都要用你的魂血，每一字都要念出冤魂的姓名。"

昭雪接过花蕊，指尖刚触到花心，谢云舟的虚影便化作流光钻入她的眉心。她听见弟弟的声音在魂海中响起："阿姊，我找到你了！"与此同时，砚之的密室中，《黄泉七卷》突然全部展开，卷七空白页上自动书写出一行阴文："双生血契，阴阳共鸣，当刻冤魂录，破东岳阵。"

红衣娘子看着昭雪眉心亮起的姐弟共鸣之光，忽然指向槐树林深处："老槐树精就在那里，他等了你三百年。"古槐最深处，一棵缠着无数锁链的老槐树正在发光，树皮上刻着清晰的曼陀罗图案，正是母亲苏若婉的印记。

"后土娘娘陨落时，我就在现场。"老槐树精的声音带着树洞的回声，"东岳联合古神打碎她的原神，双生判笔是她肋骨所化，镇卷印与孟婆汤碗是她的左右眼。你父母自愿转世，就是为了用血肉之躯重新温养判笔，如今...该让真相见天日了。"

他抖落一片树皮，露出里面的轮回镜碎片。昭雪接过碎片，镜中竟映出砚之在阳间的模样，他正将血滴入《黄泉七卷》，每一滴血都让卷中阴文变得清晰。姐弟俩的血在镜中交融，竟形成完整的双生判笔图案，笔尖所指，正是东岳大帝的血魂山。

"记住，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东岳会用万魂祭典修补幽冥裂隙。"老槐树精的声音越来越弱，"唯有双生判笔合璧，引动黄泉七卷，才能唤醒后土残魂。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刻完冤魂录，让天下冤魂的怨气成为破阵的钥匙。"

昭雪将还魂花蕊放入怀中，阳判笔在掌心发烫。她看向红衣娘子，后者抛来一串由冤魂牙齿串成的念珠："这是枉死城西鬼帅的信物，拿着它，去血魂山找另外三位鬼帅。书生鬼己经答应助你，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位嗜血的修罗了。"

与此同时，阳间的砚之看着《黄泉七卷》上的阴文，突然明白三腿黑猫的用意——那只猫竟是老槐树精的阳间分灵，专门守护双生判笔的传承。他立刻招来钱广进："启动'阴文传讯'，告诉所有分号，七月十五前，必须收集天下所有冤案的名录，越多越好！"

密室之外，田三娘正带着新研制的"纸人信鸽"前来禀报："道主，湘西发现东岳的祭台，上面刻着万魂祭典的阵法图！"刘一手则捧着裂隙矿石样本："这矿石里的邪气，和孟婆汤碗里的残魂气息一致，恐怕..."

砚之看着卷七上逐渐清晰的阵法破解图，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厉色："告诉陆之道，准备阴司通行符。告诉孟七，准备孟婆汤的解药。阿姊在阴间刻冤魂录，我在阳间攒功德值，七月十五，我们姐弟...该去收债了。"

枉死城的雾中，昭雪手持阳判笔，走向血魂山的方向。笔身的曼陀罗花纹与她眉心的印记共鸣，每走一步，忘川河畔便多一道血色刻痕。而阳间的阴阳商号里，林砚之将《黄泉七卷》收入特制的纸扎盒中，盒盖上刻着完整的阴棠花图案，花瓣脉络正是双生判笔的走势。

当昭雪在忘川河畔刻下第一个冤魂姓名时，砚之正在阳间用黄金兑换阴钞，每一两黄金都化作功德值，注入纸扎盒中。姐弟俩虽隔阴阳，却因双生血契紧密相连，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积蓄力量。而此刻的血魂山深处，东岳大帝正在祭台前狂笑，他手中的幽冥权杖吸收着无数冤魂的怨气，却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阴阳两界积攒了三百年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