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锦鲤效应（3）

深秋的午后，林薇趴在儿童房的地毯上画画。

这间朝南的屋子比福利院的整个活动室还大，落地窗外是种满玫瑰的私人花园。她的画纸上是一片蓝色的湖泊，湖边站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这是美术老师布置的"我的家庭"作业。

"小姐，"女佣轻轻敲门，"夫人让您换衣服，一会儿有客人来。"

林薇放下蜡笔。她知道所谓的"客人"是什么意思——这六个月来，几乎每周都有生意伙伴"偶然"造访，然后"恰好"看到林国栋抱着她读书，或者赵雅芝亲手喂她吃水果。

衣帽间里又是挂着一排崭新的连衣裙。林薇踮起脚尖，手指掠过那些精致的蕾丝和绸缎，最后停在最边上的一条红色背带裙上。这是唯一一件不是赵雅芝挑选的衣服——上周林国栋带她去商场时，她自己指的这一件。

"娇娇也喜欢红色。"当时林国栋是这么说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远。

楼下传来门铃声。林薇系好裙子的蝴蝶结，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露出八颗牙齿，眼睛要弯起来，这是赵雅芝教她的"讨人喜欢的表情"。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福星吧！"客厅里的陌生男人蹲下身，不由分说地往林薇手里塞了个红包，"来，叔叔给的见面礼。"

林薇后退半步，红包"啪"地掉在地上。男人脸色一僵。

"薇薇，"赵雅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捡起来，说谢谢。"

"谢谢叔叔。"林薇弯腰捡起红包，指尖触到地毯上未清理干净的饼干渣——那是昨天表弟来玩时掉的，当时赵雅芝发了好大的火。

男人重新堆起笑容："老林啊，咱们那个医疗器械的批文..."

林国栋没有回复对方，很自然地抱起了林薇，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薇薇，给叔叔背首《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林薇机械地背诵着，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落在壁炉架上那个永远一尘不染的相框上——林娇娇三岁生日照，穿着红裙子，笑得像个小太阳。

背到"养不教，父之过"时，她感觉林国栋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晚餐时，林家的餐桌上多了两副碗筷。

林国栋的弟弟林国梁一家来做客，带着他们的儿子林晟。5岁的男孩一进门就盯着林薇看，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这就是大哥收养的那个？”林国梁的妻子刘芸压低声音，却故意让林薇听见，“长得倒是挺标致。”

赵雅芝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薇薇很乖，学什么都快。”

“是吗？”刘芸轻笑，“那可比娇娇强多了，娇娇小时候可没这么听话。”

餐桌上的气氛骤然凝固。

林薇捏着银叉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她知道“娇娇”是谁——那个从未谋面，却无处不在的林家亲生女儿。

“吃饭。”林国栋冷冷开口，目光警告地扫过刘芸。

林晟趁机踢了林薇一脚。

她没动，只是慢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男孩挑衅地咧嘴一笑，又踢了一下。

这一次，林薇放下了叉子。

“怎么了？”赵雅芝注意到她的动作。

“我不太舒服。”林薇轻声说，“可以先去休息吗？”

赵雅芝皱眉，刚要说话，林国栋己经挥了挥手：“去吧。”

林薇离开餐厅，却没有回房间。

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静静等待。

五分钟后，林晟借口上厕所，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他刚转过拐角，就被人拽住了衣领。

林薇的手很小，但力气出奇地大。她一把将他推进储物间，反手锁上了门。

“你干什么？！”林晟瞪大眼睛。

林薇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剪刀——那是她昨天从赵雅芝的针线盒里拿的。

男孩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你敢！”

“敢。”林薇平静地说，剪刀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再踢我一次，我就剪掉你最喜欢的变形金刚模型的手。”

林晟脸色煞白。他收藏了一整柜限量版模型，每天都要摆弄。

“你……你疯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要告诉大伯！”

“去吧。”林薇歪了歪头，声音很轻，“你觉得，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林晟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没人会相信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女孩会威胁人。

更何况，她是林国栋口中的“福星”。

林薇松开他，拉开储物间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晚上，林晟异常安静，再也没敢靠近她。

初雪那天，林家来了位不寻常的客人。

徐大师站在客厅中央，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他绕着林薇转了三圈，突然从布袋里掏出个锦囊："孩子，随身带着这个，能保家宅平安。"

锦囊里装着三粒刻符咒的桃木珠，和一撮用红绳缠着的头发。林薇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拆开看过——那头发又细又软，明显是小孩的。

"大师，最近确实事事顺利，"书房里，林国栋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娇娇那边..."

"时机未到。"徐大师的嗓音像砂纸摩擦，"这孩子的气运正旺，现在送走会破局。"

林薇蹲在门外，手中的牛奶杯早己凉透。她想起上周半夜醒来，无意间看见赵雅芝站在林娇娇的房间里，一遍遍抚摸着那张小床上的蕾丝床罩。

雪越下越大，她赤脚走回房间，从枕头下摸出那半块玉佩。月光下，"苏"字的刻痕里积着一点灰尘，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

窗外，雪地上突然出现一串小小的脚印，从玫瑰园一首延伸到林娇娇卧室的窗下。林薇瞪大眼睛，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卷着雪花，在月光下跳着诡异的舞。

春节前夕，林家老宅张灯结彩。

林薇穿着大红棉袄，被赵雅芝领着给各路亲戚拜年。大人们往她口袋里塞红包，嘴里说着"沾沾福气"，眼睛却不时瞟向墙上林娇娇的照片。

"听说林氏今年利润翻了两番？"二叔公咂着嘴，"连政府都给你们颁了'杰出企业'奖。"

林国栋笑着给林薇夹了块年糕："都是托大家的福。"

年夜饭吃到一半，管家突然惊慌地跑进来："老爷！药厂那边来电话，说...说..."

所有人都放下筷子。林薇捏着红包的手心渗出冷汗——她认得这种表情，半年前在福利院，李阿姨接到家里噩耗时就是这样。

"说质检总局突击抽查，"管家喘着气，"我们的安宫牛黄丸被抽中，全部合格！局长当场表扬我们是行业标杆！"

饭桌上爆发出欢呼。林国栋一把抱起林薇，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真是爸爸的乖女儿！"

赵雅芝笑着笑着突然哭了。她颤抖的手抚过林薇的发梢，眼神却穿过她，看向某个不存在的身影："要是娇娇也在..."

午夜十二点，烟花在夜空炸开。林薇独自站在阳台上，看着大院里那棵挂着红灯笼的老槐树。树下的雪地里，隐约有两串脚印——一大一小，像是有人牵着孩子绕树转了三圈。

她摸出锦囊里的那缕头发，轻轻说了句："新年快乐。"

不知是不是错觉，远处的树枝突然无风自动，抖落一地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