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学士府

学士府的书房里，气氛沉得像灌了铅。福伦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茶盏里的碧螺春早己凉透，他却一口未动，只盯着窗外出神，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福晋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点心走进来，见他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老爷，还在想海宁的事？”

福伦“哼”了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怎么能不想？想起尔康和紫薇在海宁说的那些话，我这心口就堵得慌！什么‘凤毛麟角’，什么‘比小燕子优秀’，他们是瞎了眼吗？”

福晋放下点心，坐在他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我也气啊！紫薇这孩子，以前多乖巧懂事，怎么一到了海宁，就跟着尔康一起糊涂？知画是什么样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她和尔康，还真把那套‘才女’的说辞当了真，转头就劝小燕子‘大度’，劝小燕子‘成全’——她忘了小燕子是她的结拜姐姐？忘了当初是谁陪着她从济南一路到京城寻父的？”

提起紫薇，福伦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当初虽看重紫薇是皇上“和夏雨荷的女儿”，但更欣赏她的善良聪慧，才点头让尔康娶她。可自打南巡回来，这儿媳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他越来越失望。

“要不是看在她是皇家格格，又是尔康心心念念的人，就冲她在海宁帮着外人编排小燕子，我早就不认这个儿媳了！”福伦气得胡须都抖了抖，“福家世代忠良，教出来的儿子女儿，怎么就成了是非不分的糊涂虫？尔康也就罢了，跟着永琪胡闹，可紫薇……她是小燕子的结拜妹妹啊！哪有妹妹帮着外人欺负姐姐的道理？”

福晋叹了口气，眼圈有些红：“说起来，最可怜的还是小燕子。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多活泼啊，一口一个‘福伯伯’‘福晋娘娘’，跟自家孩子似的。如今呢？搬到静心苑，素衣素服，连学士府都不踏进一步了。前几日我让下人送些点心过去，都被她身边的容嬷嬷原封不动退回来了，只说‘格格谢过福晋好意，静心苑什么都不缺’。”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却没胃口吃：“你是没瞧见，小燕子现在那眼神，静得像潭水，一点波澜都没有。以前她看尔康和紫薇，眼里都是热乎劲儿，如今……怕是连恨都懒得恨了。”

“这都是被他们逼的！”福伦猛地一拍桌子，“紫薇和尔康还觉得自己委屈，觉得是为了‘大局’，为了‘ family’！他们懂个屁的大局！皇家最忌讳的就是是非不分、拎不清轻重！小燕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们这么对她，皇上心里能痛快？真当皇上看不出来紫薇在中间捣的那些小动作？”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前几日我在朝上见皇上，皇上提起还珠格格，话里话外都是惋惜，还说‘小燕子如今懂事了，也疏远了’。你以为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就是说给尔康和紫薇听的！他们再这么下去，别说保不住陈家那个知画，怕是连自己的前程都要搭进去！”

福晋听得心惊肉跳：“老爷，那……那咱们得好好说说尔康和紫薇啊！让他们别再跟着永琪和知画掺和了！”

“说？怎么说？”福伦苦笑一声，“尔康被紫薇迷得晕头转向，紫薇又一门心思觉得自己‘善良’‘顾全大局’，他们听得进劝吗？当初我就劝过尔康，让他少管永琪的家事，他听了吗？紫薇更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敢去劝小燕子‘成全知画’，她真以为自己是观音菩萨，能普度众生？”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天色：“这事儿啊，怕是得让他们自己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只是可怜了小燕子，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尔康和紫薇回来了。两人说说笑笑走进院子，紫薇手里还拿着一支刚折的海棠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

福伦和福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失望。

尔康一进书房，就笑着道：“阿玛，额娘，我们回来了。刚从景阳宫过来，知画妹妹气色好多了，还说要给我们绣个荷包呢……”

话没说完，就被福伦冷冷打断：“知画气色好，你们就高兴了？那小燕子呢？你们去看过她吗？”

尔康和紫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紫薇愣了愣，嗫嚅道：“阿玛，小燕子她……她不喜欢我们去打扰……”

“是她不喜欢，还是你们不敢去？”福伦盯着她，眼神锐利，“紫薇，你摸着良心说说，你对得起小燕子当初那句‘结拜妹妹’吗？她把你当亲人，你却帮着外人编排她、算计她！福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紫薇被骂得眼圈一红，眼泪掉了下来：“阿玛，我没有……我只是觉得知画可怜，小燕子她……”

“可怜？”福伦怒极反笑，“这世上最不可怜的就是她陈知画！最可怜的是被你们伤透了心的小燕子！她现在在静心苑种葡萄、荡秋千，穿着素衣，吃着粗茶淡饭，你们倒好，在景阳宫陪着‘可怜’的知画赏花说笑！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尔康连忙护在紫薇身前：“阿玛，您别这么说紫薇，她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福伦指着他，气得发抖，“你的好心，就是看着永琪背叛小燕子，还帮着劝小燕子‘圆房’？你的好心，就是眼睁睁看着知画欺负小燕子，连句公道话都不敢说？尔康，你是我福伦的儿子，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书房里的气氛降到冰点。紫薇哭得抽噎不止，尔康又急又气，却不知如何反驳。福伦看着这对儿女，只觉得一阵无力。

福晋叹了口气，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儿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们。”

尔康扶着哭哭啼啼的紫薇离开，背影狼狈。

福伦望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这两个孩子，怕是要栽大跟头了。”

福晋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或许，这也是他们该受的教训。只是希望……别太晚了。”

窗外的海棠花被风吹落几片，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那些被辜负的真心，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刺骨的凉。而静心苑里，小燕子正坐在葡萄架下，借着月光看书，书页翻动的声音轻柔，与学士府的压抑格格不入。她的世界，早己和那些是非对错，彻底隔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