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晴儿探望

晴儿捧着那串紫檀佛珠往静心苑去时，一路都能闻见淡淡的药香。转过抄手游廊，就见小燕子正蹲在药田边，手把手教小太监辨认紫苏和薄荷，额角沾着点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活像个在田埂上撒野的丫头。

“小燕子。”晴儿站在田埂边唤了一声。

小燕子猛地回头，见是她，赶紧拍了拍手跑过来：“晴儿！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她拉着晴儿的手往屋里走，指尖带着泥土的潮气，“前儿刚晒了些金银花，我给你泡花茶喝。”

进了屋，晴儿把紫檀佛珠递过去：“这是老佛爷让我交给你的。”

小燕子看着那串佛珠，愣住了。珠子被盘得油亮，每颗上面都刻着小小的“卍”字，一看就有些年头。“老佛爷……给我的？”

“嗯。”晴儿点头，转述太后的话，“老佛爷说，行善积德，比什么都强，让你好好做自己。”

小燕子指尖抚过佛珠，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太后的情景——那时她穿着不合身的旗装，紧张得差点摔了茶盏，是太后皱着眉说“罢了，小孩子家不懂规矩，慢慢教”。原来这么多年，那位看似严厉的老人家，一首都看在眼里。

她把佛珠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上，大小正合适。刚要说话，就见小禄子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红布包：“格格！您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汉子跟着进来，对着小燕子就作揖：“小燕子姑娘，还记得小人吗？”

小燕子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叫出声：“你是……周大哥？你不是上个月出宫回河北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这周大哥正是前几日领药的周太监，如今换上便服，倒比在宫里时精神多了。他笑着从红布包里掏出个布偶，递到小燕子面前：“这是俺家老婆子缝的，说给姑娘当个念想。俺这次回来，是想跟姑娘说，俺们村的人都知道姑娘的好，托俺给您带些新磨的小米，还有俺家种的红枣，都是干净东西。”

小燕子接过布偶，是个扎着小辫的姑娘，针脚不算细，却透着股实在劲儿。她心里暖烘烘的，刚要道谢，就见周大哥从怀里掏出个账本，翻开来说：“还有这个，是俺们‘感恩庄’的账。您看，这是张公公捐的五两银子，李大哥送的两担粮食，还有……”

他指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眼里闪着光：“俺们商量好了，往后每年都存点钱，谁要是病了、老了，就从这里头支。等过两年，再盖间学堂，请个先生，让庄里的娃娃都念书。俺们没本事，可总得让孩子们活出个人样来。”

小燕子看着账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想起自己刚学写字时，永琪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永琪”二字。那时总觉得，爱情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如今才明白，这账本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笔捐款，都藏着比爱情更厚重的东西——那是被善待过的人，把温暖一点点传下去的模样。

晴儿在一旁看着，忽然笑道：“看来静心苑的药香，己经飘出紫禁城了。”

小燕子这才想起晴儿还在，赶紧让小禄子沏茶，又往她手里塞了把刚炒好的南瓜子：“你尝尝，岳大哥说这个健脾。对了，你还没说，老佛爷最近身子怎么样？前儿我配了些安神的香包，你帮我带给她呗？”

“她好着呢。”晴儿嗑着瓜子，忽然压低声音，“说起来，景阳宫那边，最近可冷清了。陈知画禁足后，永琪阿哥总往书房钻，听说前几日还递了折子，想跟着傅恒大人去西北历练呢。”

小燕子剥瓜子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笑了：“他去不去，都与我无关。”她指着窗外的药田，“你看这些草，春种秋收，不争不抢，反倒长得旺。人啊，也该这样。”

晴儿望着她眼里的平静，忽然觉得，小燕子是真的放下了。那些曾经让她哭、让她痛的人和事，都化作了药田里的养分，让她长成了更坚韧的模样。

临走时，晴儿回头望了一眼。静心苑的竹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粉的，开得热热闹闹。小燕子正站在药田边，给周大哥比划着如何辨认草药，阳光落在她身上，连鬓边的碎发都闪着光。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与腰间的旧玉佩相映成趣，像一串流动的星河。

晴儿忽然明白，太后为何要送那串佛珠。这宫里的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唯有存于心底的善念，才能像这佛珠一样，经得起岁月打磨，愈发温润透亮。而小燕子，早己把这份善念，种成了一片能为他人遮风挡雨的绿荫。

秋风穿过静心苑，带着药香和花香，飘向远处的宫墙。墙内是规矩森严的紫禁城，墙外是生机勃勃的人间。而小燕子，就在这墙内墙外的交界处，活出了最自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