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佛爷的感慨

慈宁宫的铜鹤香炉里飘着沉水香，袅袅烟气缠着梁上的雕花，把满殿的寂静都熏得发暖。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停在半空，碧绿色的珠子映着她眼底的波澜，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感慨：“晴儿，你听说了吗？小燕子在静心苑开起了小医馆，专给那些宫女太监瞧病呢。”

晴儿正给太后续着参茶，闻言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孙女儿听说了。前儿去给令妃娘娘请安，还见着御膳房的刘公公，他说小燕子姑娘配的那副治关节疼的方子，比太医院的膏药管用多了，贴了三回就敢弯膝盖了。”

太后“嗯”了一声，指尖重新转动佛珠，珠子碰撞的轻响在殿里散开：“她倒是会折腾。以前在宫里，要么追着兔子跑，要么抱着柱子哭，谁能想到，如今竟能安安分分地熬药配方子？”

晴儿放下茶盏，轻声道：“小燕子本性是热的，只是以前被景阳宫的规矩捆住了。静心苑虽偏，倒让她活出了本真。那些宫女太监，谁没受过她的恩惠？去年冬天下雪，小厨房的小丫头摔了跤，腿肿得像馒头，还是小燕子背着她去找的太医呢。”

太后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这孩子，句句都替她说话。”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可你说的是实话。这宫里最不缺的是规矩，最缺的是人心。小燕子傻是傻了点，可那颗心，比谁都干净。”

她想起前几日苏培盛让人送来的那盒杏仁酥——说是老姐妹们亲手做的，特意给太后尝尝。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苏培盛向来谨慎，怎会突然送这些？后来才听桂嬷嬷说，那些“老姐妹”，都是出宫的老宫女，感念小燕子的好，托苏培盛表份心意。

“哀家听说，她不仅给人瞧病，还教小太监认字，教宫女做针线活？”太后问道。

晴儿点头：“是呢。静心苑的西厢房，如今一到晚上就亮着灯，十几个小太监围着小燕子姑娘学写自己的名字。她教得认真，那些孩子学得也起劲，前儿还拿了写满‘平安’‘顺遂’的纸给我看呢。”

太后叹了口气：“难为她了。想当年，她刚进宫时，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如今倒成了先生。”她转动佛珠的手快了些，“陈知画总说她是‘没规矩的野丫头’，可这宫里的规矩，磨平了多少人的棱角，却磨不掉她这点热乎气。你说，这到底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晴儿想了想，道：“能顺着本心活，就是幸。小燕子现在，比在景阳宫时爱笑多了。”

正说着，桂嬷嬷端着盘刚蒸好的山药糕进来，笑道：“老佛爷，晴格格，尝尝这个。是静心苑送来的，小燕子姑娘说，用山药配着莲子做的，健脾养胃，适合老年人吃。”

太后拿起一块，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清甜的香气钻进鼻腔。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小燕子第一次给自己请安，捧着个缺了口的瓷碗，里面盛着她亲手做的野菜团子，紧张得手都在抖。那时她只觉得这姑娘粗鄙，如今再想，那份笨拙的真心，竟比满桌的山珍海味还可贵。

“味道不错。”太后咬了一小口，软糯清甜，“让小厨房学着做，往后每日给各宫送些去。就说是……静心苑的方子。”

桂嬷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应了：“是，老佛爷。”

晴儿看着太后嘴角的笑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太后这是打心底里认可了小燕子。

待桂嬷嬷出去，太后看着晴儿，忽然道：“你说，若是当年没让永琪娶陈知画，会不会不一样？”

晴儿沉默片刻，道：“路都是自己选的。小燕子选了静心苑的药香，永琪阿哥选了景阳宫的荣华，或许……都是他们该走的路。”

太后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秋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阶前。她忽然想起小燕子腰间那块旧玉佩，听说是个老太监送的，说能保平安。其实这宫里哪有什么平安符，能护着人的，从来都是那颗存着善念的心。

“晴儿，”太后忽然道，“明去静心苑一趟，把哀家这个佛珠送过去。”她解下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递到晴儿手里，“告诉她，哀家说的，行善积德，比什么都强。让她……好好做自己。”

晴儿接过佛珠，触手温润，上面还带着太后的体温。她知道，这串佛珠，是太后戴了三十年的物件，比什么赏赐都金贵。

走出慈宁宫时，夕阳正浓，把宫墙染成了暖红色。晴儿握着佛珠，脚步轻快。她仿佛己经看到，静心苑的药香里，小燕子接过佛珠时，眼里亮起的光——那光里，有自由，有安宁，更有一个女子，在深宫里活成自己的模样时，最动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