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学医书

静心苑的葡萄架下，小燕子正翻着十西爷送的《江南风物志》，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她探头一看，见是个小宫女蹲在墙根下，捂着胳膊，脸色惨白，袖口隐隐渗出血迹。

“你怎么了？”小燕子推开院门走出去，那小宫女吓得一哆嗦，慌忙想行礼，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回……回格格，奴婢……奴婢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不敢去太医院……”小宫女声音发颤，眼泪掉个不停。她只是浣衣局的末等宫女，烫伤这种“小事”，太医院的太医根本不会管，弄不好还会被管事嬷嬷责骂“小题大做”。

小燕子拉起她的胳膊一看，小臂上一片红肿，起了好几个水泡，看着就让人心疼。“傻丫头，都烫成这样了还不去看？”她皱着眉，扶着小宫女进了院，“容嬷嬷，咱家有烫伤的药膏吗？”

容嬷嬷翻了半天药箱，只找出一小盒过期的紫草膏，叹了口气：“早就用完了，上次让小厨房的人去太医院要，他们说这等‘贱药’没有，让去外面药铺买。”

小燕子看着小宫女疼得首冒冷汗，心里一阵火起：“什么叫‘贱药’？他们是人，小宫女小太监就不是人了？太医院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吗？”她咬了咬牙，对小邓子说：“小邓子，你去太医院一趟，就说我要借几本医书，普通的就行，什么《千金方》《本草纲目》都行，我有用。”

小邓子愣了愣：“格格，您借医书做什么？您又看不懂那些字……”

“以前看不懂，现在不会学吗？”小燕子瞪了他一眼，“快去！就说我要抄录几本，用完就还。”

小邓子不敢多问，连忙跑了。小燕子则找来干净的布，沾了凉水给小宫女敷胳膊，轻声安慰：“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等小邓子从太医院回来，脸都憋红了：“格格，太医院的人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说您一个格格学什么医？还说那些医书都是给太医看的，不能随便外借。最后还是李太医心肠好，偷偷塞给我两本《民间验方集》，说这个实用。”

小燕子接过医书，见封面都磨破了，纸页泛黄，显然是被翻了无数次。她翻开一看，里面全是些治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方子，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详细，连“烫伤用獾油涂抹”“腹泻喝炒米水”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才是好东西！”小燕子眼睛一亮，“比那些之乎者也的医书有用多了！”

从那天起，小燕子的小书房里又多了项活儿——抄医书。她找来最粗糙的草纸，一笔一划地抄录那些验方，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记下来，等皇后或十西爷来的时候请教。

起初抄得慢，一个字要描好几遍，手上磨出了茧子，可她一点不觉得累。有时抄到深夜，容嬷嬷催她睡觉，她总说：“再抄一页，这个治咳嗽的方子，小厨房的王太监前几日还咳得厉害，抄完给他送去。”

她抄的方子越来越多，渐渐分门别类：治烫伤的、治感冒的、治扭伤的，甚至还有些调理肠胃的小方子，整整齐齐地订成几本，放在小书房的架子上，谁来都能随手取。

有次御花园的小太监爬树摘果子摔了腿，不敢声张，疼得首打滚。小燕子听说了，拎着自己配的药膏就去了，按医书上说的，先找了两块木板固定住他的腿，再涂上活血化瘀的药膏，又教他每天用艾草煮水熏洗。没过半个月，那小太监就能下地走路了，特地送来一篮子野果，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格格，您真是活菩萨！”

消息传开，来找小燕子“看病”的小宫女小太监越来越多。有的是手上长了冻疮，有的是被管事嬷嬷打了板子，有的是吃坏了肚子，小燕子都一一应付。她不懂复杂的医理，就按抄录的方子来，先用凉水敷，再涂药膏，实在不行就托小邓子偷偷去外面药铺买药，钱都是自己的月例银子。

有回一个小宫女得了风寒，高烧不退，管事嬷嬷要把她拖去“隔离房”——那地方进去了基本就没活路。小燕子知道了，硬是把人抢了过来，安置在静心苑的偏房，按医书上说的，用葱白、生姜、红糖煮水给她喝，又用白酒擦她的手心脚心降温，守了三天三夜，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小宫女醒来后，抱着小燕子哭得撕心裂肺：“格格，您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小燕子拍着她的背，心里酸酸的：“别哭，以后谁欺负你们，就来静心苑找我。太医院不管你们，我管！”

皇后听说了这些事，起初担心她惹麻烦，后来见她把那些小方子用得得心应手，不仅没出事，还得了不少人感激，也就默许了。有时还会特意让人送来些药材，说：“这些金银花、艾草都是新采的，晒干了存着，治感冒有用。”

十西爷更是夸张，从边关回来时，竟给她带了本《军中医方》，里面全是治刀伤箭伤的法子，还笑着说：“丫头，学好了这个，以后打架都不怕受伤了。”

小燕子把这些医书视若珍宝，抄录了一遍又一遍，还在空白处加上自己的注解，比如“这个方子太苦，可加些蜂蜜”“这个药膏要放凉了再涂，不然会疼”。她的字迹渐渐工整，连皇后都夸：“比以前写的‘还珠格格’好看多了。”

这天，小邓子兴冲冲地跑进来：“格格，太医院的李太医听说您在给小太监小宫女治病，特意让人送了好多药材来，说‘还珠格格仁心，太医院理应相助’！”

小燕子看着堆在院里的药材，有金银花、板蓝根，还有一大罐獾油，眼眶忽然红了。她知道，这些不仅仅是药材，更是那些被忽视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终于有人肯为他们撑腰的证明。

她走到葡萄架下，看着那些青紫色的葡萄，忽然觉得，自己搬到静心苑，或许是这辈子做过最对的决定。以前总想着争爱情、争名分，累得像条狗；现在才明白，能为这些和自己一样苦过的人做点事，比什么都踏实。

“容嬷嬷，”小燕子转身笑了，“咱们把这些药材分分类，明天让小宫女们来领，告诉她们，以后有不舒服的，尽管来静心苑找我，我这儿虽没有太医院的好药，却有治百病的良心。”

夕阳透过葡萄叶，照在她素净的脸上，暖融融的。小书房的窗台上，几本抄好的医书整整齐齐地放着，纸页上的字迹虽然不算好看，却带着温度，像一颗颗跳动的真心，照亮了这深宫角落里，那些被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