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该走的不必留

赛娅寄往京城的箱子，比预想中更快抵达静心苑。

那天小燕子正在葡萄架下翻晒草药——是皇后教她的，说这些晒干的艾草和薄荷能驱蚊，夏天用着正好。容嬷嬷抱着个沉甸甸的箱子走进来，笑着说：“格格，西藏来的，说是赛娅公主寄的。”

小燕子愣了愣，擦了擦手上的泥，打开箱子一看，眼眶瞬间就红了。

最上面是件羊绒袍子，银灰色的，摸上去软得像云，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赛娅亲手缝的，领口还绣了只歪脑袋的小狐狸，像极了以前在围场时她俩追着跑的那只。下面压着几包虫草和藏红花，还有个紫檀木盒子，打开一看，是枚镶着绿松石的护身符，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让人心里一暖。

最底下是封信，字迹张扬得快要飞出纸外。小燕子逐字逐句读着，看到“我带着兵帮你揍他们”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赛娅公主，还是老样子。”容嬷嬷递过帕子，语气里满是欣慰，“心里是真惦记着您呢。”

小燕子把信小心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又把护身符戴在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她拿起那件羊绒袍子，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忽然觉得，静心苑的日子虽然清静，却也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嬷嬷，帮我给赛娅回封信。”她擦了擦眼泪，眼里重新有了笑意，“就说她的袍子我很喜欢，等冬天穿上，保管暖和。再告诉她，我在静心苑种了葡萄，等熟了，就给她寄过去，让她也尝尝京城的味道。”

容嬷嬷笑着应了，转身去取纸笔。小燕子抚摸着那只歪脑袋的小狐狸，忽然想起在围场时，赛娅举着鞭子跟她比武，两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却勾着肩喝奶茶，说要做一辈子的朋友。那时候多好啊，心思简单，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用藏着掖着。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格格，十西爷来了。”

小燕子迎出去，见胤祯手里提着个食盒，笑着说：“刚从御膳房顺了两碟点心，你尝尝。”

两人坐在秋千上，分着吃点心。小燕子把赛娅寄东西的事说了，胤祯听着，眼里带着笑意：“那丫头倒是比紫薇懂你。”

“赛娅就是性子首，心里藏不住事。”小燕子咬了口奶黄酥，“其实紫薇……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人是会变的。”胤祯望着远处的宫墙，“在宫里待久了，要么被规矩磨平了棱角，要么被欲望迷了心窍。紫薇选了哪条路，是她自己的事，你不必替她可惜。”

小燕子点点头，没再说话。她想起昨天容嬷嬷说的，紫薇去景阳宫看知画，回来的路上被皇上撞见，皇上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吓得紫薇当场就跪了下去。

或许，有些跟头，总得自己摔过才知道疼。

几日后，宫里传来消息，说知画又“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次却没敢再提小燕子，只说是自己走路不稳。老佛爷想发作，却被皇上一句“侧福晋还是安分养胎为好”堵了回去，气得好几天没理人。

永琪倒是来过一次静心苑，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小燕子给葡萄藤浇水，没敢进来。小燕子知道他在，却没回头，只是把水壶里的水慢慢浇完，转身回了屋。

有些门，一旦关上，就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打开了。

又过了些日子，赛娅的回信到了。信里说她和尔泰去了草原，猎到一只大狐狸，皮毛做了坎肩，等小燕子来西藏就送给她。还说紫薇托人给她捎了封信，她看都没看就烧了，“让她自己反省去”。

小燕子看着信，嘴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她把信折好，和之前那封放在一起，贴身收好。

这天傍晚，皇后过来了，手里拿着本棋谱：“闲着也是闲着，陪我下盘棋？”

小燕子笑着点头，搬了张石桌到葡萄架下。两人对坐，皇后执黑，小燕子执白，棋子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说皇上给永琪选嫡福晋的事，定了？”小燕子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问。

“嗯，西林觉罗家长女，下月初就入宫。”皇后落子极快，“听说那姑娘性子烈得很，以前在旗里，连男孩子都敢揍。”

小燕子笑了：“那知画怕是要头疼了。”

“自找的。”皇后淡淡道，“以为靠肚子就能坐稳位置，却不知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缺的是拎得清的脑子。”

小燕子看着棋盘上渐渐占优的白棋，忽然觉得，这宫墙里的争斗，其实和下棋一样，急功近利的人往往输得最快，而懂得沉下心来布局的，才能笑到最后。

她不再是那个冲动莽撞的小燕子了。静心苑的日子教会她，与其和烂人烂事纠缠，不如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葡萄藤上的果实渐渐，青绿色的，像一串串碧玉。小燕子的小书房里，练字的纸堆了厚厚一叠，笔画越来越稳，连皇后都夸她“有进步”。

偶尔，她会想起大杂院的日子，想起柳青柳红，想起赛娅尔泰，心里暖暖的。那些真正的朋友，无论隔多远，心总是近的；而那些走远的人，也不必惋惜，毕竟，谁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天夜里，小燕子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骑着马，和赛娅在草原上狂奔，风里都是青草的味道。醒来时，窗外的月光正落在葡萄架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影。

她笑了笑，翻了个身，睡得格外安稳。

属于她的新生，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不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