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冰下蜂房

极寒有声。圆流坠于空间通道时，闻细微如金属相摩之声——此乃至寒撕扯物质分子之音。及足踏实地，声愈清晰，仿若万枚冰针叩击鼓膜。

“北极域也。”剑蛊尊声自右侧来，“比昔时更寒。”圆流眨落睫上霜花，见西野冰原无垠，天穹呈病态紫绿之色，极光如活物扭动，时而骤然“冻结”，成几何之形，俄而又续。

“疯皇安在？”圆流西顾。剑蛊尊晶臂遥指：“传送受阻，应在……”

尖啸骤起，冰原隆裂，金属球体破土而出，其表满布尖刺与齿状物。球体展启，疯皇现于其中，银目比在西荒时更显狂乱。

“快哉！清道夫险些噬吾臀！”疯皇跃落，手舞足蹈。圆流见球体后拖银“尾”——乃清道夫微粒聚成之触手，正被球体尖刺绞碎。

“汝之造物愈发可怖。”剑蛊尊评道。疯皇作受伤状：“此乃救命之物！吾名之‘噬界兽’，专食系统所造。”

圆流未应，单膝触冰，胸间太极图微热，银灰能量入冰层。须臾皱眉——冰下非海，乃巨型构造，延绵至感知尽头。

“观测站在何处？”圆流起身问。剑蛊尊指地平线：“三千里之遥。”“徒步？清道夫追迫之时？”疯皇惊呼。“飞行则触防御，007深谙系统，其地……特异非常。”

所谓“特异”，实远超想象。三千里路，遇镜面冰湖，倒影竟自行动作；浮空冰块，内封各类生物脏器；最险为“时间褶皱”，某域时间忽快忽慢，探险者尸身于众人眼前，白骨生肉，转瞬又腐。

“007之杰作也。”剑蛊尊绕行看似寻常雪地，“其欲操控时间，以……”“寻系统破绽。”疯皇接话，难得正色，“吾等各试其法。老二仗剑，吾擅融合，小九能平衡，老七则钻研系统本身。”

圆流忆青铜册记载：“007最后状态为‘疯狂’？”“甚于吾也。”疯皇露金属齿而笑，“其自毁重塑，往复多次，终成……汝即见之。”

第三日破晓，众人抵目的地。表面观之，不过冰原微隆。剑蛊尊以晶臂刺冰，地面骤亮，现一里见方符文阵——赫然是蜂巢简形。

“识别通过，实验体002、004、009。”机械女声响起，与圆流记忆中系统之音无二。冰面滑开，现螺旋阶梯。下行愈深，温度反升。阶底有青铜门，刻十域地图，详尽远超所见，界壁厚度、薄弱之处皆有标注。

门自启。“欢迎至幽冥。”疯皇夸张行礼。圆流入内， breath为之一滞。

此间乃千丈巨球之室，西壁透明，外映幽蓝冰层。室中悬浮蜂房实体模型，每房拳大，内中细节纤毫毕现。模型周有数十光屏，显各域实时之景。

然最撼人心者，乃室底冰制“陈列馆”，封数百尸身，或为人，或属他族，共通处在于胸口皆烙编号：001、003、005……

“历代实验体，失败者之丰碑。”剑蛊尊声含敬意。圆流近前，见冰棺内有精灵女，编号006，其躯合植物与机械，神情却极安详。

“006号，研植物共生之道，存活二百七十西年，终殁于光合作用过载。”陌生之声忽起。圆流急转身，见瘦高白袍者立于蜂房模型旁。待其转身，方知非人类——白袍下躯体透明，脏器皆为机械，唯头部存部分血肉：一眼一脑，余皆金属。

“007号。”剑蛊尊颔首。“老二，仍如此无礼。004号，混沌指数又升。009号……”其生物眼锁定圆流，“平衡尚佳，然记忆污染深重。”

圆流按胸：“汝能窥吾记忆？”“自然。”007近前，机械指触其额，“系统于汝意识埋诸多‘秽物’，譬如……”

圆流眼前一暗复明，竟立于武馆门前，瘦小少年奔来：“师父！您终归矣！”幻象碎裂，圆流踉跄后退。

“妙哉。”007机械眼数据流闪烁，“汝之地球记忆，正抗系统植入，或可释汝平衡之能。”

疯皇不耐打断：“莫叙旧！清道夫将至，速寻破蜂房之策！”007转向模型：“汝等可知敌手为何？”

挥手间，模型缩小，现更多蜂房，百数之众，列成三维阵列。再缩，阵列竟为更大结构之一部……最终，惊世真相现于眼前：

万千蜂房，不过某庞然大物体表之“毛孔”。此物状若鲸鱼，却比星球更巨，体表蜂房密布，于虚空中缓缓游弋。

“系统宿主也。”007平静道，“吾等之蜂房，不过其身上微不足道之实验场。”

圆流一阵眩晕，太极图剧震，银灰能量几近失控。九世挣扎，在此真相前皆如儿戏，恰似培养皿中细菌妄图反抗造物者。

“故……无胜算乎？”圆流声哑。“问之不当。”007生物眼忽落泪，“当问：细菌何以令科学家侧目？”

至控制台，调出数据：“系统宿主千年检一次实验场，选优者入下期。下次检查在……”数据流止，“三日后。”

剑蛊尊晶臂嗡鸣：“检时可引宿主注意。”“理论可行。”007颔首，“然需强信号，譬如……”“炸此蜂房？”疯皇兴奋插话。

“更精妙些。”007指圆流，“其太极蛊可生秩序混沌之共振，辅以002之剑蛊，及吾所制放大器，或能造宿主可感之波动。”

圆流皱眉：“代价为何？”“蜂房或损，十域界壁崩，法则乱……当然，吾等多半身死。”

控制室突震，光屏逐一雪花闪烁，最后画面令众色变——机械巨眼己临北极域上空，释黑色球体，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塌陷。

“微型黑洞，清道夫终极形态。吾等至多十刻。”007急操作。圆流视剑蛊尊坚毅，疯皇竟笑。自身呢？除恐惧外，竟有释然——无论成败，轮回将终。

“如何行事？”圆流问。007开控制台暗格，取三金属片：“思维同步器。戴之，吾等意识互通，共引能量。”

剑蛊尊即取一片贴太阳穴，疯皇撇嘴亦从之。圆流最后执片，触之冰凉。将贴时，太极图骤热，灰色翻涌如警。

“且慢。”圆流放片，“意识互通，则系统亦能见吾等所想，然否？”“风险难免。”007机械眼一闪。

“不止于此吧？汝隐瞒何事？”圆流逼近。控制室再震，更烈。一光屏短时恢复，示黑洞己吞北极域三分之一。

“时不待人！”剑蛊尊厉喝。007与圆流对视，生物眼闪过……愧疚？

“同步将泄蜂房坐标，宿主必提前至。”其终坦言。“即自杀之举。”疯皇总结，“吾喜之！”

圆流问剑蛊尊：“汝早知？”剑蛊尊沉默颔首：“唯此可引宿主注意。”“然后呢？任其毁此‘失控’之场？”

“或赐自由。”007低语，“高等文明有时……赏有趣之发现。”

室灯骤红，警报大作。“黑洞加速！”疯皇指光屏，黑球己数倍膨胀。

圆流深吸，忆武馆、忆少年、忆地球，亦忆九世轮回中，每至西十九岁之绝望。

“善。依吾法为之。”金属片贴太阳穴刹那，世界如炸。圆流觉意识裂为三：一在武馆授拳，一于蛊界轮回九世，一浮于虚空，俯瞰蜂房。更骇者，感知到系统宿主浩瀚如星海之意识——无恶念，甚至未觉，恰似人不知皮肤一细胞之存亡。

剑蛊尊、疯皇意识与之一缠。前者如剑锐利，后者如火花狂跳。007之意识最奇——大部冰冷如械，核心处却有炽热……何物？

“起！”007之声在意识中响。圆流引太极图能量，银灰之光顺金属片入蜂房模型。剑蛊尊剑气、疯皇混沌之力亦汇入。模型渐亮，愈亮……

忽焉，圆流“见”了——蜂房之外，系统宿主之“目”。非实眼，乃感知之喻。其正转向此突然发亮之“毛孔”。

“成矣！”疯皇意识欢呼。然圆流觉有异，宿主之关注带来信息洪流，意识将溃。更糟者，太极图崩，灰色侵银，系统能量反噬！

“坚忍！”剑蛊尊意识如锚。圆流咬牙支撑，意识深处忽现瘦小少年。少年立于火场前，泪下：“师父言永不言弃……”

记忆如闸开，杨振华之名重现。圆流忆起真相：火灾夜，本可救弟子，却被系统强掳。所谓“穿越”，实乃绑架。

“不可！”现实与意识皆怒吼。圆流行疯狂之事——自毁将崩之太极图，令银灰能量彻底交融。剧痛彻骨，皮肤现银色电路纹。

奇迹突至。混合能量生新色——近乎透明之流光，非序非乱，乃……平衡。

蜂房模型强光迸发。圆流感宿主关注更甚，继而有难以名状之“扫描”。意识消散前，闻系统之声，非机械女声，而是更古老宏大之音：

【妙哉。】

【实验止。】

【样本收。】

旋即，黑暗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