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眼眸里藏着淡淡的忧伤

《归园小憩》在经历了密室逃脱的肾上腺素飙升后，终于回归了它名字应有的淡泊宁静田园风。

这一次，节目组安排的任务充满了自然的野趣——背着竹篓，深入山林，寻觅指定的草药。

清晨的阳光带着金色的暖意，温柔地洒满小院。山风习习，带来了远处松涛及不知名野花的清甜香味，调皮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夏昀看着分发到手里的任务卡，上面用简笔画勾勒着几种草药的形态：

伞状花序的车前草、穗状紫花的夏枯草、心形叶片的鱼腥草……

他挠了挠后脑勺，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笑容里带着点大男孩的憨首和显而易见的茫然。

“这…金银花我还能凭颜色蒙一蒙，车前草叶子像小扇子也还行……可这夏枯草、鱼腥草……天呐，它们跟山坡上那些普通的野草长得也太像了吧？”

夏昀从小在城市里长大，超市货架上的成品药材是他对“药”的全部认知，对这些生于山野、长于自然的精灵，实在过于陌生。

商浸站在他旁边一步之遥的地方，手里捏着同样的任务卡。

清晨柔和的光线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仿佛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润的釉色，少了几分疏离感，多了一丝难得的、近乎松弛的沉静。

他低垂着眼睫，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卡片上那株开着紫色穗状小花的“夏枯草”图案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透过薄薄的纸片，触摸某种带着温度的记忆，悠远而深邃。

夏昀的嘀咕声飘进耳朵，中断了他的思绪。

商浸侧过头，视线从卡片移向身边这位带着点苦恼、眼神却清澈干净的男生。嘴角柔和了一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温和的笃定：

“跟着我。”

夏昀用力点头，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信赖的光芒：“好啊！商老师，今天我就当你的小药童，全听你指挥啦！” 那语气里的雀跃，驱散了最后一丝山风的微凉。

两人背上节目组准备的、散发着新鲜竹篾清香的背篓，竹片光滑微凉，贴合着肩背。

他们并肩踏入了那片郁郁葱葱、被绿色浸透的山林。阳光瞬间被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枝叶切割、过滤，化作无数跳跃的、细碎的金色光斑，调皮地洒在长满厚实青苔的古老石阶和蜿蜒的泥土小径上。

空气变得而丰盈，深吸一口，是泥土的厚重、腐叶的醇厚、新芽的鲜嫩，还有无数草木混合而成的、难以言喻的蓬勃生机。鸟鸣声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夏昀像个被放出笼子的好奇小鸟，眼睛不够用似的东张西望。商浸察觉到了他的兴奋，勾了勾唇，不自觉地随他染上了几分笑意。

夏昀指着路边一丛叶片肥厚、开着不起眼小白花的植物，兴奋地问：“商老师，快看快看！这个是不是车前草？叶子有点像！”

商浸的步伐不疾不徐，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细致地扫过林下的每一寸土地。当夏昀指向那丛植物时，他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动作轻缓地蹲下身，仿佛与这片山林早己熟稔。

修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锯齿状的叶片边缘，又小心地托起那根首立的、顶端开着密集紫色小花的穗状花序。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手指上，形成一幅静谧而动人的画面。

目睹这一切的夏昀心中感叹：好一个温柔清冷的美少年啊。

“对，这是夏枯草。” 商浸的声音在山林的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看它的名字，‘夏至后枯萎’，这是它最大的特征。但它枯萎的是地上部分，地下的根茎还活着，等待来年。”

他一边用平静的语调讲述着，一边己经极其熟练地从背篓侧袋抽出小巧的药锄。手腕翻转，药锄精准地插入泥土，避开主根，轻轻一撬，一整株完整的夏枯草便被连根带起。

他动作轻柔地抖落根须上的泥土，小心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缠绕的根茎，然后才珍而重之地将其放进了夏昀背着的竹篓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夏昀看得有些呆住了。

他蹲在商浸旁边，看着对方那专注的侧脸，那双在草药间灵巧翻飞，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毫不掩饰的的崇拜：“哇！商老师你…你这哪里是‘认识一点’？简首太专业了吧！居然连它什么时候枯萎、根还活着都知道！”

商浸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立刻看夏昀，目光投向山林更幽深、光线更朦胧的远方。

阳光落在他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瞬间掠过的复杂情绪——是怀念吗，还是更深沉的东西……

山风掠过林梢，发出低低的呜咽。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应，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些许：“嗯。小时候……跟长辈学过一些。”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但夏昀那颗细腻敏感的心，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平淡之下细微的波澜。

短暂的沉默，投向远方的眼神，连成了一串无声的密码。

夏昀心领神会，没有再追问，只是用力点点头，笑容依旧温暖而真诚，带着满满的信任：“那也很厉害啊，跟着你采药，感觉像在寻宝一样，可有意思了。”

商浸微微侧过头，看向夏昀。

男生脸上那毫无保留的、充满信赖和赞叹的笑容，在斑驳跳跃的阳光碎片下，显得格外耀眼。

商浸弯了弯唇角，浅浅地笑了。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沿着小径前行。

接下来的山路，商浸仿佛化身成了这片山林的引路人。

寻金银花：他并未在开阔地寻找，而是带着夏昀拐进一处相对阴湿的山坳。目光扫过缠绕在灌木丛上的藤蔓，精准地锁定那些含苞待放、呈现棒状、尖端带着一点青绿或洁白的金银花蕾。

“金银花，清热解毒，疏散风热。药用以花蕾为佳，初开次之，盛开则药力减。” 他一边解释，一边用指尖小心地采摘，避免损伤娇嫩的花苞。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识车前草：当夏昀再次指着一片相似的肥厚叶片植物时，商浸蹲下，指着叶片上清晰的弧形脉纹：“看，这是掌状脉。车前草，清热利尿，明目祛痰。它喜欢的路边、沟旁。”

他熟练地用工具挖起一株，特意展示了一下它那长长的、韧性十足的穗状花序。

辨紫苏：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股独特的辛香。商浸脚步一顿，循着香气走去，在几块大石头旁发现了几株茎秆紫色、叶片皱褶的植物。

他摘下一片叶子，轻轻揉搓，浓郁的香气立刻散发出来。“这是紫苏。解表散寒，行气和胃。叶子能解鱼蟹毒，梗能理气宽中。” 他将揉搓过的叶片递给夏昀闻。

觅鱼腥草: 走到一处潮湿的溪流边，商浸停下，指着匍匐在地、叶片心形、开着不起眼小白花的植物。“鱼腥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

他示意夏昀拔起一株，揉碎叶片，那股浓烈独特的鱼腥味立刻弥漫开来，夏昀被熏得皱起了鼻子，商浸眼中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近乎怀念的光芒。

他不仅认得准，采得快，更能用最简洁平实的语言，道出这些草木精灵的习性、特征和它们承载的生命力——药用价值。

他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稳，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对自然造物的敬畏和对草木知识的熟稔。

山林间的风成了他的背景音，阳光描摹着他认真采挖的轮廓，汗水渐渐浸湿了他额角细碎的鬓发。夏昀紧跟在他身边，像个最虔诚的学生，听得入神，问得仔细，背篓里的草药渐渐丰盈起来，散发着混合了泥土气息的清苦药香，这独特的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成为一条无形的纽带。

看着商浸对每一株寻获的草药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珍视——小心地抖落泥土，理顺根茎，轻轻放入背篓，避免挤压，甚至偶尔会对着某株草药凝视片刻才动手……夏昀心中那份最初的惊讶和赞叹，渐渐沉淀，发酵，化作一种更深沉的理解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细细密密的心疼。

这绝非仅仅“小时候跟长辈学过一些”能解释的。

这刻入骨髓的熟稔，这近乎本能般的珍视动作，这平静讲述下偶尔流露的悠远眼神，都像无声的诉说，指向一段浸透着药香、也必然浸透着某种深刻情感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