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爱恨都痛苦

张醒年的房间很整洁，藤床贴近左侧墙壁。

右边的床头柜上空空如也，被单也没什么褶皱，像和她一般来了没多久。

俞千漾将他扶到床上，体贴问道道：“药喝完后，有好一点吗？不行的话，我还是带你去看看。”

张醒年微微摇头，安静地看着她，唇上挤出一抹苍白的微笑，“不麻烦你了……我真的不要紧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不用管我了。”

俞千漾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温柔看着他，“你都帮我这么多，我还能放你不管？也要给我一点关心你的机会，好不好？”

张醒年呼吸一滞，一股热气从脖颈冒到脸颊，目眩神迷，眼前俞千漾的脸同灰白的墙扭成旋涡，一点点蔓开，将他紧紧包围。

明明是我想要的关心，为什么还是那么痛苦。

接近你痛苦，远离你更痛苦。

不够，不够……

我要你的爱，与我同生共死。

……

“你真的没事吗？脸色怎么更差了。”

俞千漾有些担忧地看他，见他不说话，关心道：“不行，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吧，你别逞强，不麻烦的。”

“我没有。”

张醒年声音低了些，像吸了水的棉花糊在她心头，难受。

“要不……我坐在这陪陪你，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正好也睡不着。”

俞千漾试探地问，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张醒年语气里带点不好意思，嘴角却轻轻勾起一抹笑。

他其实也挺好哄的。

好骗又好玩。

麻烦倒不至于，就是有点无聊。”俞千漾轻笑道，目光落在他脸上。

“那我陪你聊聊天，好不好？”

张醒年支起身，神色里带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乞求，只觉心像飞掠草丛的蝴蝶，那么恐慌，那么轻盈，带着说不清的心思飞向远方。

你把目光分我一点，好不好？

我要更多，我要更多……首到竭泽而渔，首到无以为继。

我要爱情掏空你我。

——

“你身体可以吗？”

俞千漾坐在藤床旁边的小板凳上，笑着抬头看他。

“可……以的，其实也还好，我没有很难受。可以的，不要走好不好？我陪你聊聊天。”

张醒年有些急促地说道，开头竟有些结巴，后头缓了语速，又如常了。

怪不得总是轻声细语地讲话。

俞千漾心里有了数，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要不我们玩个游戏，你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我也告诉你一件，好不好？”

俞千漾轻声蛊惑道。

张醒年沉默了一会，神色有些纠结，许久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喜欢坦诚，这让他不安。

但如果你想要，怎么样我都觉得好。

“我先来吧。”张醒年鼓起勇气开口。

俞千漾点头，嗯了一声，“好。”

“其实煮的姜汤，我没喝。”张醒年低头小声道。

“我看到了。”

俞千漾脑里闪过一个画面：张醒年鬼鬼祟祟把姜汤倒给楼道阳台上那株枯死的仙人掌。

那是从前租客留下的仙人掌，因为这里太潮，根也就烂了。

当时她只觉得好笑，看上去这么稳重的张醒年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于是也就默默配合他表演，就当没看见吧。

其实俞千漾也不爱喝姜汤，只是从前陈千祈见她淋了雨总逼她喝。她为了表示关心，走过场似地提了一嘴，结果还是张醒年自己熬的。

“对不起，我……”

“没事，其实我的那碗也倒了。味道太怪了，我也偷偷倒给那株仙人掌了。”俞千漾温声道，眉眼带笑看着他。

其实她是倒在水池那了。

张醒年闻言也忍俊不禁，心中的忐忑与不安烟消云散。

她没生气。

是不是意味着，我还可以再放肆一点。

“其实我在之前就认识你。”张醒年鼓起勇气，抬眸看她，手指紧捏着被褥。

你会记起我吗？

“我知道。”俞千漾点了点头，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对不起，我当时就是……有一点……有一点难过。”

张醒年像是很紧张，说话磕磕巴巴，非常艰难地吐字，不安地观察她神情的每一丝变化。

“你难过什么，难过我没认出你？”

张醒年点头又摇头，神色有些恍惚，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

他变化很大，俞千漾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

没人希望喜欢的女孩记住自己最狼狈的模样。

张醒年甚至有些开心，他的形象不再局限于俞千漾记忆里那个懦弱又阴郁的男孩。

他难过的是记忆里那个熠熠生辉的女孩，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孩也学着戴上客套的假面，挤着疲惫又苍白的微笑应对这个世界。

你不该这样，你不该待在这里，你也不该有这样的命。

你该高飞，你该有璀璨的人生，所有人都该仰望你。

他觉得难过，觉得害怕，也觉得羞愧。

他难过俞千漾摊上这么不公的命，他害怕记忆里灿若千阳的少女会被社会改变，怕你不是我记忆里温暖的模样。

他更羞愧自己没能为她做些什么，只是固执地将幻想的金粉抹上她身，为她塑上金身，只为自己能挨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

张醒年迷茫过，自己喜欢的到底是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俞千漾，还是那个活在他幻想里高高在上的女神。

古书《欲海回狂》曾记录了一种戒色心法——“西觉观”，分别是睡起生觉、醉后生觉、病时生觉、见厕生觉。

他试过用千万种刻意的想象去祛魅，告诉自己俞千漾也只不过是个平凡女人，将生命的希望全然寄托在一人身上是一件恐怖又自私的事。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做不到不迷恋，做不到不疯狂，戒不掉，忘不掉，放不下。

当对的人出现在你生命里时，在你爱上她那一刻，旁人的脸都成了空。

再肮脏的想象，再不堪的揣测，也只能说明我的女神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有七情六欲，你有人身。

她偶尔文艺，偶尔也会因为取得些成就而洋洋得意，她有时高傲，偶尔又冷酷，有时安静，有时又异常活泼，有时成熟，有时候又格外天真，她喜欢阅读却很少向外输出，她不排斥热闹却也享受孤独。

在我充斥暴力、恐惧还有自卑的少年时期，她像一条平静的河流，你来她接待，你走她不挽留，但这都不影响她往东流。

她不是我的梦中情人，是我梦中的女神，我身心的主//人。

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她就是绝无仅有的，我生下来就是要去迷恋她的。

我用崇拜，用我的眼泪，用我的日日夜夜去爱你。

你若是春日观音柳，我就是一步三拜僧。我匍匐跪地，仰望高高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