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洪秀的家

时间好像被锯掉了一截，秦楚歌睁开眼睛时，她好像跟睡眠之前完全失去了联系。

屋子里有“咔咔咔咔”的声音，这让楚歌毛骨悚然，不由得联想到电视剧里定时炸弹的声音。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才明白，那是时间在踢正步。借着微弱的光看过去，墙上的石英钟指向六点一刻。

“晚了晚了”，秦楚歌小声嘀咕着，慌忙起身。

她这段时间都是五点起床，做饭收拾房间打发儿子去上学，再赶到车站坐大巴去城里上班。

一起身才发现，她竟然囫囵睡在沙发上，连破旧的蓝风衣都没脱。

鞋子不在脚上，袜子半褪在脚背，脚上盖了个小小的旧被子。

靠近沙发，头部枕着的地方，地板上放了一个脸盆，盆口上套了一个垃圾袋……

记忆一下子涌上来。

她想起“老船长”，想起昨夜同学们一起喝酒，想起被郑洪秀领回家，想起自己吃力地脱掉鞋子，想起郑洪秀把她放到沙发上，看她偶尔还会干呕，嘱咐她说：“你就住沙发上吧，床上吐了不好收拾。记着噢，要吐就吐到盆里，可别弄脏了沙发，挺贵的。”

喝醉酒的人，身子怎么会那么沉重？

楚歌感觉，自己的两条腿根本无法支撑并不肥胖的身躯，她就想变成一条口袋，随便把自己横放到哪里。

洪秀说什么，都无法刺激到她了，她实在顾不得这些。

她是栽倒在沙发上的，倒下，就睡着了。

一首睡到六点一刻。

脖子僵硬，又酸又痛，后背也隐隐作痛。

这一夜，估计身子一下都不曾动过。

楚歌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活动活动脖颈，举一举僵硬的手臂，回手敲一敲后背……

一边努力唤醒身体的活力，一边打量这间屋子。

郑洪秀这个新家，楚歌还是第一次来。

记得两年前，洪秀还住在租来的很偏僻的平房里。那里，楚歌也只去过一次。

说起来郑洪秀可真是个能人，来城里不过西五年，还没成家，自己却有这样舒适的住处。

房子是新装修的，家具崭新时尚。

楚歌仔细打量屋子里的陈设。

淡灰的皮面沙发，显得很高级。

透明玻璃茶几，上面摆放一个蓝色花瓶，花瓶里插着大把的淡蓝色的绢花，显得很有品味。

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放着崭新的液晶电视，楚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薄屏幕这么大的电视。

靠近窗子的地方放了一个白色写字台，上面错落堆了一些小写意的牡丹国画。

楚歌站起身来，见沙发上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书法作品，写的是“香兰雅室”。

沙发右侧便是玄关。

入室门对面有一个精致的鞋架。楚歌有些走形的旧鞋子胡乱放在门口，面对鞋架上洪秀崭新铮亮的高跟鞋自惭形秽。

两间卧室都在阳面，门关着。

一间卧室传来细微的鼾声，郑洪秀还在睡觉。

麻纱窗帘并没有把光线完全遮住，屋子里渐渐亮了起来。

秦楚歌大气不敢出，蹑手蹑脚去看那些画。

秦楚歌和郑洪秀读师范的时候就都喜欢画画，洪秀家庭条件好，画夹毛笔颜料备得齐全，跟着美术老师学习。

秦楚歌从小就穷，家里没钱让她发展特长，她画画的时候，常常借用郑洪秀的颜料。

上班后，楚歌早把这点小爱好抛诸脑后，没想到洪秀还一首坚持画。

看看那些画好的牡丹，布局用笔和着色都见功底，楚歌暗暗佩服老朋友功底扎实。

再看画的落款，每一帧都是“红袖画”，楚歌不觉咧嘴无声地笑了，郑洪秀还是那么浪漫，竟然还有笔名呢。

反思自己，毕业十年，除了结婚生子，过捉襟见肘的日子，她放弃了一切，真真被同学们甩下了一大截。

还能怨谁呢？都怪自己命不好，老公下了岗。

她刚结婚的时候，大家其实还是挺羡慕她的。

那时候张家桓在供销社上班，家里的油盐酱醋饼干罐头，以及其他的日用品什么的，根本不用买，都是张家桓从供销社往家拿。

他不但有工资，还常常私自进货，在柜台上卖自己的东西，把公家的东西卖成库存，每个月的挣到的钱都比自己高两三倍。

也是从那时开始，张家桓每天都要出去打麻将，有钱时玩大的，没钱时玩小的，输多赢少，不玩就急眼。

下岗之后，可能是落差太大，他整天游手好闲，自暴自弃，谁的话也不听，兜里有钱就去玩，没钱，就坐在人家身后“卖呆”。

想起张家桓，秦楚歌就头疼。他还真应了人家那句“什么也不是，一身臭脾气”。

可是，她还有儿子呢，她不想让儿子家庭残缺，张家桓再差劲，也得将就着过。

一想起自己的家，楚歌就着急起来。楚歌只想快些回去，周末了，不上班，她得好好收拾一下菜园。

眼看就要下霜了，园子里的菜都得摘下来，该放仓房的放仓房，该腌咸菜的腌咸菜。

还要给郑洪秀带一些来。

洪秀就喜欢看她扛着沾了泥土的袋子汗流浃背地送到面前，说这样才是绿色食品，才有小时候的味道。

每一样活她都要事必躬亲，想让张家桓去摘菜，那是不可能的。张家桓的口头语就是“不会”，人家不会，你让人家干啥？两个人不吵架己经万幸……

石英钟的秒针依然“咔咔咔咔”地行进，眼看七点了，郑洪秀还没醒，从她家走到车站估计最少也得半个小时。

楚歌想坐第一班车回乡下去。

不管那么多了，她轻轻敲了敲睡房的门，轻轻推开。

郑洪秀睡眼朦胧，懒洋洋气呼呼地说：“干吗? 这么早？昨晚被你闹的我整晚都没睡，这刚闭上眼睛，又来敲门，你这不是折磨我吗？”

“不是，我告诉你一声，我得回家了。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秦楚歌搓着手说。

“回家呀，那也不用这么早吧？这才几点啊？”郑洪秀抬手看了看腕表，继续说：“吃完饭再走呗？连早饭都没吃，说出去好像我怎么地似的。哎呀，好歹盼个礼拜天，想睡个懒觉还让你搅醒了。别走了，我马上起来给你做饭。”

郑洪秀没好气地说着，哎呦哎呦地叫着，似乎想要起床的样子。

“不用，真不用，你快躺着吧，我回家吃，那爷俩肯定都等着我回家做饭呢。”楚歌真诚地说，她甚至想过去按住郑洪秀，不让她起来。

“你可真惯着他们。”郑洪秀把嘴巴撇成八字，只稍微欠了个身，盖好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楚歌关上门，说：“我走了，你接着睡吧啊，看我给你闹的，都没睡好，你好好补觉吧。”

说着穿上鞋子开门出去。

隐约听见郑洪秀说：“那，我不送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