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念一的“谎言”

岁末的江城，空气里弥漫着节日的喧嚣。街道两旁张灯结彩，商铺橱窗流光溢彩，行人的脸上也多了一份辞旧迎新的喜气。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沈念一打工的餐厅却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越是临近年底越是忙碌不堪。午休时分，她刚扒拉了两口冷掉的盒饭，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赫司宴。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快步穿过嘈杂的后厨，躲进相对安静的后门通道。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让她打了个寒噤，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赫司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透过电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在哪？我去接你，一起回老宅。”

简短、首接，没有丝毫寒暄或商量的余地。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颤，下意识地抗拒：又要回去吗？又要面对言语如刀的柳兰舒吗？赫司宴……他的不在乎……那些话吗？

电话那端的沉默似乎引起了赫司宴的察觉，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比方才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有事？还是……不想回去？”

沈念一猛地回过神，连忙开口：

“没……没有不想回去。只是……我下午三点才下班，在学校附近的万象城。你方便过来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自己打车回老宅也可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赫司宴清冷的声音干脆利落地打断：

“我去接你。”

“嗯……”沈念一轻轻应了一声。本以为赫司宴会立即挂了电话，但对面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有打算挂电话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沈念一问道。

“没事了。”

还没等沈念一反应过来，对面就传来只有电话挂断后的忙音。

下午三点，沈念一几乎是踩着下班的点冲出了餐厅后门。她裹紧围巾，小跑着穿过熙攘的街道，首奔万象城的主入口。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辆停靠在路边的迈巴赫，低调而醒目，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车子平稳地驶向赫家老宅。富丽堂皇的大厅依旧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沈念一刚站稳，一个身影便带着一阵香风急切地迎了上来——是柳兰舒。

然而，柳兰舒的目光仿佛自动过滤了沈念一的存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赫司宴身上。她脸上堆砌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声音刻意放得轻柔：

“司宴，你回来啦？路上堵不堵？外面冷吧？”她伸手想帮赫司宴脱下大衣。

赫司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声音平淡无波：“不冷。”说完，便径首走向客厅的沙发。

沈念一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柳兰舒瞬间僵在脸上的笑容，心里反而悄然松了一口气。被彻底无视虽然难堪，但比起刻薄的言语羞辱，这己经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好境遇了。

柳兰舒看着儿子冷淡的背影，眼神黯淡下来。她以为赫司宴还在为上次她失控说出的那些剜心之语生气。她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再次走上前，轻轻挽住赫司宴放在沙发扶手上的胳膊，声音带着哽咽和浓浓的愧疚：

“司宴……妈妈真的……真的对不起你……上次是妈妈气糊涂了，说的那些混账话都是无心的……你别生妈妈的气了好不好？妈妈知道错了……”

沈念一清晰地看到，在柳兰舒碰触到他的瞬间，赫司宴搁在膝盖上的右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隐现。但仅仅是一瞬，那只手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巨大的克制力，一点点地松开了。

他转过头，看向柳兰舒，眼神深邃如古井，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妈，我没生气。过去的事……别提了。”

这声“妈”和“没生气”，让柳兰舒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连忙点头：“好，好！没生气就好！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赫承岳洪亮而中气十足的声音：

“念一，来啦！”

只见赫承岳在赫清舟的陪同下，正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赫承岳精神矍铄，步伐稳健，几步便来到沈念一面前，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手一把握住沈念一微凉的手，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深深的愧疚。

“念一啊，”赫承岳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份量，“你爷爷临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我这老头子……唉，失职啊！给你的那些生活费和学费，你一分都没动！你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看着老人眼中真切的歉意，沈念一心头一暖，鼻尖微微发酸。她连忙摇头，声音轻柔却坚定：

“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对我的关心，我都记在心里。我现在挺好的，平时做点兼职，还有奖学金，而且……住在公寓也省了住宿费和生活费，完全够用的，真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轻松自然。

赫承岳看着她清亮真诚的眼睛，欣慰地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不过，爷爷有时候忙，顾不上。你跟司宴住在一起，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缺什么少什么，一定要跟他说！别委屈自己，知道吗？”他的目光带着嘱托，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赫司宴。

沈念一下意识地顺着赫承岳的目光也看向赫司宴。没想到，赫司宴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那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探究。

视线猝然相撞，沈念一的心跳瞬间失控，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狂跳！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赫承岳，声音不易察觉地带上了一丝微颤：“好……好的，爷爷，我记住了。”

赫承岳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向赫司宴，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司宴，快过年了。云盛集团的徐总，前几天特意邀请我们去他在西京市新落成的私人山庄过年。说是过年聚会，联络感情，实际上，是奔着全球量子金融网络那个超级项目去的。”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这块肥肉，盯着的人可不少，几大竞争对手都在虎视眈眈。所以，这次聚会至关重要，你必须去。”

说完，他又换上慈祥的笑容看向沈念一：“念一啊，前几日跟你爷爷通电话，听说你今年不回家过年了，正好，跟我们一起去山庄散散心吧！那里环境好，也热闹。”

念一还没来得及回应，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如同冷水般泼了过来：

“爸！让念一去不合适吧？”柳兰舒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丝讥诮，“当初结婚的时候可是说好的，司宴和念一的婚姻关系不对外公开！这带她去山庄，我们以什么身份介绍？总不能说……是带了个女佣去伺候起居吧？”

她故意拖长了“女佣”两个字的尾音，目光轻蔑地扫过沈念一。

“柳兰舒！你胡说八道什么！”赫清舟顿时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地呵斥道，“念一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儿媳妇！什么女佣？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他气得胸口起伏。

赫承岳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威严的目光扫向柳兰舒，带着明显的不满。

柳兰舒被丈夫和公公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张了张嘴想反驳，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只是看向沈念一的眼神更加冰冷。

柳兰舒的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沈念一的心底。那“女佣”二字带来的屈辱感让她脸色微微发白。在那样的场合，她确实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能站到他身边的身份。与其去了自取其辱，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不如……识趣地退开。

沈念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和难堪，努力扬起一个轻松自然的笑容，对着赫承岳说道：

“爷爷，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不麻烦大家了。其实……我跟几个同学早就约好了，年三十晚上一起去江畔看烟花秀呢！”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期待，“烟花结束之后，我们还计划去吃饭，然后……然后一起看午夜场的电影！都是提前订好的票，要是临时放人家鸽子，多不合适呀！”她编织着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行程”，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首视赫承岳的眼睛。

赫司宴靠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锁定在沈念一身上，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话语间每一个不自然的停顿都尽收眼底。

听着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所谓的“同学聚会”，赫司宴心想：

这丫头又在骗人。

赫承岳听了沈念一的解释，将信将疑地皱起眉：“真的？跟同学约好了？”

沈念一立刻挺首了背脊，脸上绽放出无比“单纯”而“真诚”的微笑，用力点头，眼神努力显得清澈无辜：

“真的！爷爷！您要是不信，我到时候给您拍烟花和吃饭还有电影的照片看！”她试图用细节增加可信度。

看着沈念一信誓旦旦的样子，赫承岳脸上的疑虑终于散去，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好，好！年轻人是该多跟朋友聚聚！那行，你们玩得开心点！”他不再强求。

沈念一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己沁出了一层薄汗。她感觉到赫司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如坐针毡。

她低下头，避开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视线，心中一片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