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难闻

沈念一整个人陷在赫司宴坚实而温热的怀抱里，她贪恋地、深深汲取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然而，那些在酒精作用下被遗忘的事实——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如同疯长的藤蔓，突然缠绕住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委屈再次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决堤，她埋首在他昂贵的西装前襟，失声痛哭起来，滚烫的泪水迅速洇湿了深色的布料。

哭得昏天暗地之际，一股浓烈刺鼻的酒酸味，混杂着眼泪的咸涩，蛮横地冲破了那层令她眷恋的雪松香，首冲鼻腔。那是她自己的味道！

她猛地一僵，仿佛被这难闻的气息烫伤，用尽全身力气从赫司宴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一步。眼泪依旧汹涌，她却不管不顾地用手背用力擦着，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呜咽：

“臭……好难闻……走开……”

赫司宴，那个在商界翻云覆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刻竟被沈念一这突如其来的抗拒和指控钉在了原地。前一秒怀中温软依存的触感和她带来的那一丝异样的悸动，仿佛只是雪夜中一簇微弱的火星，瞬间被这兜头的冷水浇得连青烟都不剩。

他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沈念一摇摇晃晃地站在冰冷的夜风里，一手紧紧捂着口鼻，仿佛要隔绝掉什么致命的毒气，另一只手胡乱地在面前挥舞，嘴里反复嘟囔着“难闻”，脆弱又倔强。

赫司宴的眉头狠狠拧紧，几乎在眉心刻下一个“川”字。他抬起胳膊，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凑近闻了闻袖口——依旧是那熟悉、冷冽的香氛味道，一丝异味也无。

然而，眼前的女人那避如蛇蝎的姿态、痛苦嫌弃的表情，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引以为傲的自持和掌控力上。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清晰地感觉到额角的青筋在突突跳动，上下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暗哑，不容置喙地砸向那个意识模糊的女人：

“沈念一。”

这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我不过去碰你。车子就在那边——”他下颌线条绷紧，朝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示意，“自己走过去。”

即便大脑被酒精浸泡得一片混沌，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冷怒，依然像一道带着冰碴的电流，瞬间穿透了沈念一的神经末梢。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带着浓重的哭腔抽噎了一声，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朝着那辆迈巴赫。

一首静立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助理王允，立刻机敏地小跑上前，无声而迅速地拉开了沉重的后车门。

沈念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蜷缩在宽大后座最靠里的角落。酒精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软软地倚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眼神涣散。然而，当赫司宴带着一身凛冽寒气，俯身准备坐进她旁边的位置时，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弹动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另一侧车门缩去，同时再次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仿佛他是什么致命的污染源。那双朦胧的醉眼警惕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抗拒，透过指缝死死盯着他。

赫司宴端坐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比车外寒夜更冷的低气压。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凿，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被嫌弃的愠怒、无法理解的烦躁，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此刻脆弱防备姿态而升起的无奈和……好笑？他赫司宴，何曾被人如此避之不及？还是个醉得神志不清的小丫头！

死寂的空气几乎凝固，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突然，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沈念一的手机，在她外套口袋里执着地响着。

沈念一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才晕晕乎乎地摸索着掏出手机。她依旧捂着鼻子，只用一只手笨拙地划开屏幕，口齿含混地对着话筒：“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秦老师焦急而关切的声音：“念一？念一！你到家了吗？安全到家了吗？快告诉老师一声！”

“家……？”

沈念一茫然地重复着，大脑一片空白，酒精彻底搅乱了她的思维回路，“什么家啊？”她醉眼朦胧地瞟了一眼脸色更沉的赫司宴，声音带着哭腔。

赫司宴眉头紧锁，再也看不下去她这语无伦次的样子。他长臂一伸，毫不客气地将手机从她手中抽走。

“哎！我的……”沈念一不满地伸手想抢，却在触及他冰冷警告的眼神时，瞬间蔫了下去，悻悻地收回手，继续捂紧鼻子，只敢用控诉的眼神瞪着他。

赫司宴瞥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秦老师”备注，将手机举到耳边，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秦老师，你好。我是沈念一的……”他顿了一下，一个更合理且能震慑对方的身份脱口而出，“哥哥。”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带着问责的意味，“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妹妹会被允许喝这么多酒？并且独自一人在深夜街头游荡？”

电话那头的秦老师被这骤然响起的、极具压迫感的冰冷男声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手机差点脱手滑落！她慌忙握紧，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充满了歉意和不安：

“对…对不起！沈先生！这次确实是我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念一！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实在抱歉！那个…念一她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也请家长…呃，哥哥您多关心开导一下。那…那我就不打扰了！”秦老师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赫司宴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扔回给沈念一。后者依旧保持着那个捂鼻子的防御姿势，眼神迷离又带着点懵懂的警惕望着他，仿佛他是个随时会散发出毒气的危险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