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仲达的黄昏

秋雨笼罩着洛阳城，连绵的雨丝将司马府的青瓦洗得发亮。府中老仆提着灯笼穿过回廊，昏黄的光晕照出廊下那个枯坐的身影。司马懿披着半旧的棉袍，膝上摊着一卷《孙子兵法》，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这位老臣所剩无几的时光。

未央宫的西暖阁内，曹冲将一份密报掷入炭盆。火焰瞬间吞噬了帛书，将那些关于司马师近日行踪的文字化为灰烬。"墨影"的监视从未间断，但始终未能抓住司马家实质性的把柄。年轻的皇帝走到窗前，雨水在窗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他心中那个挥之不去的隐患。

"陛下，司马懿这些年深居简出，连府门都很少踏出。"贾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迈的太傅裹着厚重的狐裘，咳嗽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但其长子司马师，近来与陈泰之子过从甚密..."

曹冲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节奏渐渐与雨声重合。他想起了前世那个篡夺曹魏江山的司马家族，想起了高平陵之变的血腥，更想起了这一世司马懿在官渡之战时献上的那条改变战局的计策。功过相抵，却抵不过一个帝王对威胁的本能警惕。

"传邓艾和周不疑。"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雨夜中的司马府格外安静。司马懿放下书卷，望向庭院里被雨水打湿的梧桐。一片落叶飘进廊下，他伸手接住，枯黄的叶脉在他掌心碎裂。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在邺城初见曹操时的场景，那时他还年轻，满腔抱负，而如今...

"父亲。"司马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骞己经将名单带出去了。"

司马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他太清楚此刻府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太清楚那个年轻皇帝的耐心己经到了极限。

"告诉昭儿，明日不必去官署了。"老人缓缓起身，棉袍滑落在地，"你们都...好自为之。"

当龙鳞卫手持鎏金漆盒叩开司马府大门时，司马懿己经换好了朝服。他接过那杯毒酒时，手指稳如磐石，甚至还有闲心询问使者宫中的近况。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位隐忍一生的枭雄展现出惊人的平静，只是对着皇宫方向深深一拜，然后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司马师和司马昭被剥去官服，押上前往并州的囚车。龙鳞卫的铁骑将一路"护送"这对兄弟前往北疆的苦寒之地，而他们的子孙，五代之内不得出仕的诏书己经贴满了洛阳的城门。

曹冲站在宫墙上，看着那支渐渐远去的队伍。雨水洗净了石板路上的车辙，也冲走了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在洛阳留下的最后痕迹。年轻的皇帝转身对贾诩说道："拟旨，追赠司马懿太尉衔，以公爵之礼下葬。"

老迈的太傅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明白，这最后的仁慈不是为了司马懿，而是给那些还在观望的世家大族看的。恩威并施，向来是帝王心术的精髓。

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未央宫的金顶上。曹冲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渐渐明朗的天际。司马家的威胁己经解除，但在这片广袤的帝国疆域上，还有无数潜在的危机在暗处滋长。年轻的皇帝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转身走向太极殿——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等待批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