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奥数智慧高考班

华北平原六月的风，带着麦田将熟未熟的干燥气息，卷起路边的尘土，扑打在紧闭的车窗上。一辆挂着普通地方牌照的黑色别克GL8，如同沉默的鲨鱼，平稳地汇入通往省重点中学——市一中的车流。车内空调开得很足，驱散了外界的燥热，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凝重。

张伟靠在后排座椅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连续一周，他像一台被榨干的机器，在三个城市、五所省重点高中的“高考冲刺动员会”上连轴转。每一次，都是在数百双焦灼、疲惫、又带着一丝盲目崇拜的眼神注视下，在校长和各级领导饱含“殷切期望”的发言后，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艰难地引导体内那汪早己濒临枯竭的法力池，一遍又一遍地施展【奥术智慧】。

这不是给特种兵加持冰甲，也不是在实验室精准控制能量输出。这是范围性、群体性的精神增益魔法。对象是上千名精神长期紧绷、状态各异的高三学子。每一次施法，都如同在暴风雨中用一根细线牵引一群惊鸟，需要耗费的心神和法力，远超他的预估。每一次成功的群体覆盖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的空虚和眩晕。

他下意识地摸向旁边座位上的保温杯——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老伙计。杯体温热，里面的枸杞茶是出发前新泡的，深红色的果实地悬浮在淡金色的茶汤里。他拧开杯盖，浓郁的、带着微甜药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他仰头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那熟悉的、微弱的暖流在胃里化开，如同春雨渗入龟裂的土地，缓慢而坚定地滋养着几近干涸的法力池。他能感觉到那枯竭的“水位”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上涨了一点点，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一线湿痕。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滴在他手背上，带着枸杞特有的、微粘的触感。

“张顾问，前面就到了。”副驾驶位上，穿着便装但坐姿笔挺如松的王猛少将回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市一中，最后一个点。省教育厅李厅长亲自坐镇，市里几套班子的领导都来了，媒体…也来了几家省台和官媒的，阵仗不小。”

张伟睁开眼，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血丝。他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枸杞茶。杯子里水位下降了一小截，几粒枸杞贴在杯壁上。

车子缓缓驶入市一中。校园里拉满了红色的励志横幅：“十年磨剑今朝试，蟾宫折桂正当时！”“拼尽全力，无悔青春！”…气氛热烈得近乎悲壮。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倒计时和激励标语。穿着统一校服的高三学子们，像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脸上混杂着麻木、焦虑和孤注一掷的亢奋。

动员大会安排在最大的礼堂。当张伟在王猛和几位神情严肃的便衣警卫簇拥下，从礼堂侧门低调入场时，还是引起了后排学生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讲台上，省教育厅李厅长正慷慨陈词，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

“…同学们！这是最后的冲刺！是决定命运的战役！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们要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背水一战的勇气！把所有的知识，所有的潜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省里、市里，所有的领导、老师、家长，都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我们期待着你们金榜题名，为家乡争光！”

掌声雷动，如同汹涌的潮水。

张伟被引导到讲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旁边是市一中的校长，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校长紧张地搓着手，凑近张伟，声音带着谄媚和极度的期待：“张顾问…一切…都拜托您了！我们这一届…就指望您这‘神来之笔’了！”

张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上千双眼睛，如同密集的探照灯，大部分聚焦在讲台的领导身上，但仍有不少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隐秘渴望的目光，落在他这个“神秘顾问”身上。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和肩头。他再次拧开保温杯，又喝了一口。茶水的温度似乎比刚才低了一点。

冗长的领导讲话终于结束。主持人用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宣布：“下面，有请我们特邀的、来自国家顶尖科研机构的特殊技术顾问——张伟老师！为同学们进行最后的‘状态调适’和‘潜能激发’！大家掌声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的是好奇的注视。媒体记者的长枪短炮也齐刷刷地对准了张伟。

张伟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感，站起身，走向讲台中央。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有些刺眼。他能清晰地看到前排几个学生熬夜留下的浓重黑眼圈，看到他们眼中交织的疲惫和对“奇迹”的渺茫期待。

没有麦克风。王猛事先叮嘱过，施法过程要绝对低调，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引起过度解读的影像和声音。

张伟站定，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他闭上眼，强行将礼堂的嘈杂、媒体的镜头、领导殷切的目光、学生们沉重的呼吸声…全部屏蔽在外。心神沉入体内。

那汪法力池…水位低得可怜。如同暴雨过后仅存的一个小水洼，浑浊而脆弱。杯子里枸杞茶带来的那点可怜的补充，在如此巨大的消耗面前，杯水车薪。

‘最后一次…撑过去…’他对自己说。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艰难地刺入那微弱的水洼，开始抽取，开始编织。

这一次的引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艰难。体内的空虚感如同黑洞，疯狂吞噬着他凝聚的每一缕奥术能量。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他感到后背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片冰凉。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缓缓抬起双手，动作极其轻微，如同托起一片羽毛。指尖在身前虚划，动作缓慢到近乎凝滞。没有炫目的光影，没有震耳的音爆。只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普通人感知的冰蓝色光晕，如同呼吸般在他指尖明灭、流淌。

无形的、精纯的奥术智慧能量，如同最细腻的晨雾，随着他意念的引导，艰难地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弥漫在整个巨大的礼堂空间。这雾气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凉意，蕴含着启迪思维、强化记忆、提升专注的微弱力量。

雾气笼罩之下。

前排一个正强打精神听讲、但眼皮不住打架的女生，猛地眨了眨眼，一股清凉的气息仿佛首接灌入天灵盖，让她昏沉的大脑瞬间一清！黑板上老师之前讲解的一道复杂导数题的解题思路，如同被擦去了尘埃的玻璃，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中间区域，一个因为紧张而手指发抖、不停转着笔的男生，突然感觉一股奇异的平静感从心底升起，指尖的颤抖停止了，原本因为焦虑而混乱一片的英语作文模板，瞬间在脑中排列得井井有条！

后排角落里，一个被数学折磨得几乎要放弃的学渣，正绝望地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符号，突然间，那些符号似乎不再那么狰狞，一道困扰他许久的几何证明题的辅助线，如同灵光一闪，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整个礼堂，上千名学子，在那一刻，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不是醍醐灌顶的顿悟，更像是一层蒙在心智上的薄纱被轻轻拂去，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迅捷、专注！困倦被驱散，焦虑被抚平，知识的脉络从未如此清晰地在脑海中呈现！

一种奇特的、压抑着的兴奋和专注感，如同无声的电流，在礼堂里悄然弥漫开来。翻书页的声音变得更有节奏，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更加密集而流畅。上千双眼睛，如同被擦亮的星辰，重新聚焦在书本和试卷上，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充满希望的光芒！

站在侧幕的王猛少将，紧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市一中校长激动地搓着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看到了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在向他招手。媒体记者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台下学生们瞬间爆发出的那种专注和投入的状态，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只有张伟。

在完成最后一个引导动作，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奥术能量融入那无形的智慧之雾后，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巨大的眩晕和排山倒海的疲惫瞬间将他吞噬。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礼堂里的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他几乎是踉跄着退后一步，后背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讲台边缘。冰凉的触感透过汗湿的衬衫传来，让他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瞬。他颤抖着手，摸索到放在讲台下方阴影里的保温杯。

拧开杯盖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他低下头，贪婪地、近乎粗暴地将杯口对准嘴巴，将里面仅存的、己经变得温凉的枸杞茶，连同那几粒被泡得发软、失去了所有滋味的枸杞，一股脑地灌进了喉咙！

温凉的液体混着软烂的果实滑入食道。那点微乎其微的暖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那无边无际的空虚和疲惫彻底吞没。法力池不仅没有回升，反而因为刚才的过度压榨，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近乎枯竭的虚空，听着耳边如同潮水般起伏的、充满希望的翻书声和书写声。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自嘲的弧度。

透支。彻彻底底的透支。

为了这场盛大的、被寄予厚望的“高考奇迹”。

为了那些清晰起来的眼眸。

也为了自己口袋里那枚冰冷、沉默、却连接着另一个正在崩坏世界的达拉然金币。

他靠在冰冷的讲台边缘，像一个耗尽了最后一丝电力的玩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等待着那即将席卷全省、乃至全国的惊涛骇浪。保温杯空荡荡地握在手中，杯壁上只剩下几道蜿蜒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