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难产

一听说太子妃常氏临产，朱元璋与朱标父子俩瞬间将什么西征大计、御书房议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朱标也几乎同时离席，父子俩连眼神都顾不上交换，拔腿就朝东宫方向疾奔而去，梅殷心头一凛，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

一行人步履如飞，穿廊过殿，急促的脚步声在宫墙间回荡。

刚踏入东宫庭院，一股紧张忙乱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宫女们端着热水、捧着布巾，脚步匆匆地在产房内外穿梭，神色凝重。

产房内，常氏痛苦的嘶喊一声高过一声，撕扯着所有人的心弦，太子侧妃吕氏紧蹙着眉头，在门外不安地踱步，双手紧绞着帕子，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焦虑。

院门处，两个魁梧的身影如同门神般矗立，竟身着锃亮铠甲、腰挎朴刀，正是蓝玉和常茂舅甥二人！他们周身散发着凛冽的肃杀之气，与庭院内的焦灼气氛格格不入。

一见朱元璋和朱标来了，蓝玉和常茂立刻收起肃容，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行礼：“臣蓝玉（常茂）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院中的吕氏闻声也慌忙转身，上前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朱元璋急切挥了挥手：“免了！免了！”

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紧闭的产房大门：“里面怎么样了？太医院的太医不是说产期还有几日吗？怎会如此突然？稳婆都来了吗？”

吕氏连忙回话，语速飞快：“回陛下，上午臣妾陪姐姐在御花园赏菊，姐姐忽感腹痛难忍，羊水便破了……陛下放心，臣妾当时便急命传唤稳婆，侍宫人搜完身后让她们进去的，此时她们正全力助姐姐生产！太医也在外面侯着呢。”

朱标虽担心媳妇，但也心系幼子，忙问：“雄英和允炆呢？”

吕氏答道：“雄英和允炆都己交由奶娘照看，安置在侧殿了。”

这时，朱元璋才将目光彻底转向那两个全副武装的“门神”，浓眉一拧，带着几分不解问道：“你俩他娘的咋在这？还有你俩穿成这副模样干啥？要打仗啊？”

蓝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几分武人的憨首：“陛下！臣来东宫找太子殿下，正好碰到太子妃生产，臣赶紧去找常茂，要了这 身铠甲穿上，臣听老辈人说，新降生的孩子，魂魄最是纯净娇嫩，也最易招惹些不干净的邪祟窥伺。”

“臣是战场上滚出来的，一身杀气煞气最重！特意披甲持械守在这儿，就是要用这股子凶煞之气镇住那些魑魅魍魉！邪祟见了我们爷俩这身行头和煞气，保准不敢靠近，一定能护得小皇孙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降世！”

朱元璋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想起长孙朱雄英出生时的情景，故意问道：“哦？那当年雄英降生时，咋不见你这般阵仗？”

蓝玉挠了挠头盔，嘿嘿笑道：“回陛下，那会儿，臣见识短浅，还不晓得这其中的门道呢！这法子是前两年听一位见多识广的老军医讲的土方子，说是百试百灵！”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温和，点了点头：“嗯，难为你们有这份心了。”

一首沉默跟在朱元璋身后的梅殷，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锁定在吕氏的脸上，试图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蛛丝马迹。

他心中警铃大作，史书记载，太子妃常氏正是在生下朱允熥后，因血崩而薨逝！

数月前吕氏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及她弟弟吕炳与一个老妈子的窃窃私语，瞬间涌上在他心头。

心中有疑的他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心道:若真是天命难违，那便无力回天；但若有人敢行阴鸷之事，自己一定要阻止悲剧发生！

此刻的吕氏，脸上除了与众人如出一辙的焦灼忧虑，并无半分异色，她紧抿着略显苍白的唇，目光一次次忧心忡忡地投向那扇紧闭的门，那份关切之情看似真切无比。

“啊——！”

产房内，常氏又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传来，那声音饱含着难以忍受的折磨，听得人头皮发麻。

朱标在门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踱步，双手紧握，指节都泛白了。

朱元璋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强压下自己心中的忧虑，伸出手重重拍在朱标的肩头，沉声安慰道：“标儿！稳住！女人家生孩子，自古以来都是要过这道鬼门关！”

“叫得响，是好事！说明咱儿媳筋骨强健，有气力！再等等，再忍忍！”

话虽如此，老朱心中也在默念：朱氏的列祖列宗在上，定要保佑咱的好儿媳、咱的乖孙平平安安，母子平安！

常茂在一旁附和：“陛下说得是！太子殿下切莫忧心过度！我姐她自幼习武，身子骨比寻常妇人硬朗百倍，福泽更是深厚！吉人自有天佑，有陛下和殿下在此坐镇，定能平安诞下皇孙！”

吕氏也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情真意切地劝慰：“殿下！姐姐她素来仁德宽厚，待下人如亲人，菩萨心肠，积下无数善缘，苍天有眼，定会庇佑她渡过此劫！您要保重身体啊！”

朱标听着这些劝慰，木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扇隔绝了他与爱妻的门上，口中只喃喃重复：“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就在这时，产房内常氏的嘶吼陡然拔高到一个骇人的程度，紧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

朱标心头一紧，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就要上前推开产房的门。

守在门边的宫女大惊失色，慌忙用身体挡住门扉，连声哀求：“殿下！殿下不可啊！太子妃正在紧要关头，此时万万不能惊扰！求殿谅啊！”

朱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颓然放下，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恐惧。

朱元璋的大手再次按上儿子的肩膀，传递着无言的力量。

“啊——！！！”

突然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划破空气，紧接着，产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两名稳婆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脸上血色全无，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失措，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地喊道：

“不好了！太子妃……她……难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