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神明的餐桌礼仪与第一位观测者的诞生

宿舍的灯光，明亮而温暖，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诡异的、凝固般的气氛。

小龙虾的麻辣鲜香，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味道。

王涛，这个神经比电缆还粗的乐天派，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看看桌子底下脸色惨白、如同见了鬼的李锐，又看看那个好整以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秦煌，挠了挠头：“我说……你们俩这是在玩什么我不知道的‘眉目传情’游戏吗？气氛怎么跟期末考最后一门似的？快吃啊，再不吃我可全包了！”

李锐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抱着膝盖，将头埋得更深，试图用膝盖骨，挡住那个方向投来的一切“光”。

他的大脑，像一台被强行输入了宇宙全部数据的、老旧的奔腾电脑，正在疯狂报警，濒临蓝屏。

秦煌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样子，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亲手撒下的“种子”，却没想到，第一棵幼苗，竟然因为离“太阳”太近，而被活活“晒”得快要枯萎了。

他拿起一只最大最红的小龙虾，慢条斯理地，用一种近乎于艺术的、优雅的动作，剥开了坚硬的虾壳，取出了完整而的虾肉。

然后，他将这块晶莹剔 ??的、还沾着一丝汤汁的虾肉，放进了李锐面前的空碗里。

动作很轻，声音也很随意。

“尝尝这个。”他说道，“今天这家，虾肉处理得不错，能补充蛋白质，健脑。”

王涛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靠，煌哥你偏心啊！凭啥老李有‘御手亲剥’的待遇！”

李锐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恐地看着碗里那块虾肉。

在他的“新世界”里，那根本不是一块虾肉。

那是一团……被高度凝聚、被赋予了“规则”的、温暖的“秩序之光”。

它散发着一种……“允许”与“稳定”的气息。

就像是一份……由神明亲笔签署的……“观测许可证”。

秦煌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而温和。

那眼神仿佛在说：吃下去，或者，就在这无尽的恐惧中，溺死。

李锐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颤抖着手，用筷子夹起了那块虾肉，仿佛那有千斤之重。然后，他闭上眼睛，像是吞下一剂猛药，猛地将其塞进了嘴里。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

没有信息的洪流。

当那块虾肉滑入食道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暖而又坚韧的力量，从他的胃里，瞬间扩散至他的西肢百骸，最终，温柔地、包裹住了他那颗快要被撑爆的大脑。

就像是……为一台快要烧毁的CPU，瞬间安装上了一套……液氮散热系统。

他脑海中那足以让恒星都为之失声的、源自秦煌的“信息噪音”，在这一刻，被一个无形的“滤波器”，悄然过滤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剩下的，不再是足以灼瞎灵魂的、璀璨的“太阳”。

而是一轮……可以被首视的、温润的、悬挂在夜空中的……明月。

威严依旧，却不再灼人。

浩瀚依旧，却不再带来毁灭。

李锐缓缓地、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

他再次看向秦煌。

这一次，他没有再被那无尽的法则之链所冲击。他能“看”到，那些代表着宇宙根源的“线”，依旧存在，但它们，都像是被一层柔和的、带着“红尘烟火气”的薄纱，轻轻地笼罩了起来。

他看到，秦煌依旧是秦煌。

是那个会翘课、会打游戏、会请他们吃小龙虾的兄弟。

只是在这层“身份”之下，还隐藏着一个……他永远无法理解，但从今天起，可以尝试去“接受”的……真实。

“我……”李锐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好多了。”

“那就赶紧吃。”秦煌收回目光，自己也拿起一只龙虾，大快朵颐起来，“别浪费粮食。”

王涛看着这莫名其妙的“和解”，一脸懵逼，最终，也只能将所有的疑惑，都化作了食欲，投入到了与小龙虾的战斗之中。

宿舍里，再次响起了咀嚼声与说笑声。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但只有李锐自己知道，从他吃下那块虾肉开始，他的世界，他的人生，己经……彻底拐向了一条全新的、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岔路。

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被神明亲自授予了“观测”资格的……凡人。

吃完宵夜，王涛心满意足地爬回上铺，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宿舍里，只剩下秦煌和李锐还醒着。

李锐坐在电脑前，却没有打开任何游戏。他只是沉默着，消化着自己身上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视界”，投向更远的地方。

他“看”到了，整栋宿舍楼，乃至整个江海大学，都被一张由无数条“线”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网络所笼罩。

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个人的“链接”。

有连接着家人的亲情之线，有连接着恋人的爱情之线，有连接着仇敌的憎恨之线……

这些线，构成了这座城市，最真实的“情绪地图”。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根异常的“线”。

在大学城的论坛主页上，一个被置顶的、标题鲜红的帖子里。

【紧急寻人！艺术系大三学生，林薇，于昨晚失踪，身高168，长发，身穿白色连衣裙。家人万分焦急，有线索者请速与警方联系！】

在这条帖子的背后，李锐“看”到了一根……属于“林薇”这个名字的、极其微弱的个人存在之线。

而这根线，此刻，正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拉扯的、濒临断裂的形态！

线的末端，没有连接向任何代表“亲情”或“友情”的节点。

而是……被一团浓郁的、散发着铁锈与血腥味的、充满了“饥饿”与“贪婪”情绪的……黑雾，死死地缠绕着！

“秦……煌……”李锐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看……论坛。”

秦煌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个失踪的女生……我好像……”李锐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我能‘感觉’到她。她的‘线’……快要断了。”

“什么线？网线吗？”秦煌明知故问。

“不！不是！”李锐急切地解释着，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去描述自己看到的、那超越了凡人理解的景象，“是……一种代表她‘存在’的线！它被……一股很邪恶、很混乱的力量抓住了！就在……就在城西的……废弃工业区！”

他越说，那景象就越清晰。

他甚至能“看”到，那团黑雾的中央，隐约有几张因为极度的欲望而扭曲的、不似人脸的……脸孔。

秦煌终于转过椅子，看向他。

“这是你第一次‘看’到这些。”他平静地陈述道，“感觉如何？”

“很……很糟糕。”李锐扶着额头，那种窥见他人危难与恶意的感觉，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我们得报警！”

“警察看不到你说的‘线’，也感觉不到那团‘黑雾’。”秦煌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实，“他们去了，只会找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锐的身体，僵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能力，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窥见真实的“特权”，更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折磨”。

他能看到悲剧即将发生，却无法阻止。

“那……那怎么办？”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绝望的哭腔。

秦煌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次，李锐没有再感到恐惧，只感觉到一股沉稳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很简单。”秦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在苏承道和苏晚晴面前，都未曾展露过的、属于“神明”的另一面。

“既然旧的秩序，管不了这些阴沟里的东西。”

“那我们，就去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他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语气，如同在宣布一条不可更改的法则。

“走吧。”

“带上你的眼睛，我们去……执法。”

城西，废弃钢厂。

这里是城市被遗忘的角落，锈蚀的钢铁骨架在月光下，投下鬼魅般的阴影。

在一间布满了灰尘与蛛网的车间深处，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正围着一个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的女孩，发出不怀好意的、令人作呕的笑声。

女孩正是失踪的林薇，她眼中充满了恐惧的泪水，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地颤抖着。

“老大，这可是个极品啊！艺术系的校花呢，就这么……用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个瘦小的男人，搓着手，贪婪地问道。

被称为“老大”的，是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光头。他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非人的、暗红色的光芒。

“可惜？等‘血祭’完成，‘大人’赐下力量，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别废话，时辰快到了，准备仪式！”

他们，并非普通的绑匪。

而是一个信奉着某个不知名邪神的、最低级的“血肉教派”。他们通过献祭年轻女性的生命与恐惧，来换取微不足道的、扭曲的超凡力量。

就在刀疤光头从一个黑色的布包里，取出一把造型诡异的、锈迹斑斑的祭祀短刀，准备走向林薇时——

“砰！”

车间那扇沉重的、由钢铁铸成的巨门，仿佛被一头史前巨兽，从外面，轻描淡写地……撞开了。

巨大的金属门扇，如同纸片般飞出十几米远，轰然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几个邪教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转头，警惕地望向门口。

月光，从洞开的大门外，投射进来。

两个年轻的身影，一前一后，缓步走进了这片被罪恶笼罩的领域。

走在前面的那个，神情悠闲，步履从容，仿佛不是来闯龙潭虎穴，而是来公园散步。

跟在后面的那个，戴着眼镜，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锐利。

正是秦煌和李锐。

“你们他妈的是谁？！”刀疤光头厉声喝道，同时，将手中的祭祀短刀，对准了二人。

秦煌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之火的女孩身上。

然后，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锐，用一种仿佛老师在课堂上提问的语气，轻声问道：

“现在，再‘看’一次。”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李锐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再次催动了自己的能力。

在他的“视界”里，那几个邪教徒的身上，不再是模糊的“黑雾”。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根根肮脏的、充满了血腥与哀嚎的、暗红色的“信仰之线”，从这几人的天灵盖延伸出来，汇聚向虚空的某一点。

而在那一点的背后，他隐约“听”到了一个……充满了贪婪与低语的、混乱的“意志”。

那，就是他们信奉的……邪神。

“我看到了……他们的‘线’。”李锐的声音，坚定而清晰，“也看到了……线那头的东西。”

“很好。”秦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么，欢迎来到你的第一堂课，李锐同学。”

“课程的名称，叫做——”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个刀疤光头，轻轻地，隔空一点。

“【剪掉网线】。”